嵩山,密室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左冷禅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
他手中紧紧捏着一张薄薄的信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正是劳德诺快马加鞭送来的密报。
“这个岳不群!”
左冷禅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坚硬的梨花木桌面竟被他拍出一道浅浅的掌印,震得茶杯里的水花都溅了出来,“又是赏赐什么狗屁神功,又是嘘寒问暖演慈父,他究竟想把华山派变成什么妖魔鬼怪的巢穴?
一群对他感恩戴德,却随时可能练功走火、爆体而亡的疯子?他图什么!”
他越想越是心头火起,这岳不群的行事,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甚至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忌惮。
一旁的费彬连忙躬身道:
“盟主息怒。岳不群此举,的确匪夷所思,属下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这般不计代价地提升华山实力,用的却是饮鸩止渴的法子,委实诡异。
据劳德诺暗中观察,那些修炼了所谓‘九转逆天神功’的弟子,虽功力进展神速,但不少人己显露出气血不稳、面色时青时白的异状,更有甚者,夜间练功常闻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甚至有人在无人处猛烈捶打自身经脉,状若疯魔。”
左冷禅眯起双眼,寒光一闪而过:
“哼,看不透?那就把他彻底看透!
不能再任由他这么胡闹下去了,华山迟早被他玩废!
传令给劳德诺,让他务必设法窃取华山派更核心的机密,尤其是那《紫霞神功》的完整心法!
本座要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再者,岳不群此人行事诡谲,必然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并查探清楚!”
他顿了顿,语气更添几分森然:
“同时,让劳德诺在华山制造些不大不小的动静,不必闹得天翻地覆,但要能精准地刺探出岳不群的真实反应和底线。
本座倒要看看,他究竟是真疯了,还是在装傻充愣,另有所图!”
“还有,”左冷禅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告诉劳德诺,若有机会,务必挑拨一下华山弟子之间的关系,特别是那些修炼了‘九转逆天神功’的弟子与未修炼者之间的矛盾。
哼,本座就不信,日日夜夜受那邪功折磨,他们对岳不群还能一点怨言都没有!
从那些看似最忠心的弟子下手,往往能收到奇效!
给这滩死水,再添几把火!”
华山,夜深人静。
劳德诺独坐灯下,看着手中左冷禅措辞严厉的密令,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首跳,一颗心在胸腔里擂鼓般咚咚作响,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窃取《紫霞神功》?制造混乱?挑拨离间?
每一个字眼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他的心头。
这些任务,哪一个不是在刀尖上跳舞?
哪一个不是九死一生,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更让他五内俱焚的是,岳不群……不,岳师父那张时而“和蔼可亲”,时而“语重心长”的脸庞,总是不合时宜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岳师父待我,似乎……真的不薄啊……”
劳德诺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苦涩与迷茫。
他清晰地记得,就在前几日,他亲眼看到一位修炼了“九转逆天神功”的师弟,在僻静处突然内力失控,浑身剧烈颤抖,脸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死死咬着牙才没痛呼出声,那场景,比之酷刑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当时路过的岳师父,竟还上前温言勉励,说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拍着那师弟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了“欣慰”与“期待”。
那师弟当时感激涕零,可他劳德诺看在眼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左盟主有令,他身为嵩山派弟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理应万死不辞。
可是,岳不群这种看似“掏心掏肺”,实则透着诡异的栽培,却让他背负了沉甸甸的亏欠感与日夜不宁的惊惧。
他想起岳不群亲手递给他的剑法总诀,那些精妙的招式,让他一度以为自己得到了真传,欣喜若狂;
想起那些品相上佳、入口即化的丹药,实实在在地助长了他的内力,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进步;
想起日益改善的伙食和居住条件,甚至还有师父时不时那几句“德诺啊,你很不错,为师看好你”的勉励与“看重”。
这些点点滴滴,如同温水煮青蛙,让他这个卧底当得越来越不是滋味,越来越心虚气短,也越来越……看不懂岳不群。
“忠义两难全……忠义两难全啊!”
劳德诺痛苦地抓着头发,只觉得脑袋快要炸开,眼前阵阵发黑。
岳不群自然不知劳德诺此刻正经历着何等惨烈的天人交战。
他只觉得,劳德诺这条“大鱼”,最近有些过于沉静了,饵料下得还不够猛!
这可不行,左冷禅那边怕是等急了,自己的“作死大业”也需要加速啊!
于是,岳掌门决定亲自下场,给劳德诺的“卧底事业”再添一把猛火,务必让他感受到自己如春天般温暖的“关怀”。
他开始有意识地在劳德诺面前展现出更多的“信任”与“倚重”,而且一次比一次“情真意切”。
“德诺啊,”某日议事完毕,岳不群特意留下劳德诺,和颜悦色道,“近来派中事务繁杂,为师精力日渐不济,有些事情,还需你多分担一二。”
说着,便将一些诸如“检查各处弟子练功有无懈怠”、“核对派内丹药药材出入库记录”等鸡毛蒜皮、无关痛痒,但名义上颇为重要的“内部事务”交由劳德诺处理,神情郑重,语气恳切,仿佛托付了千斤重担。
劳德诺受宠若惊,连连躬身:
“弟子定不负师父所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心中却是警铃大作,冷汗都快下来了:
岳不群这是何意?试探我?还是真的信任我?
这般轻易将事务交予我,莫非其中有诈?这些记录里是不是有什么陷阱等着我?
又一次,当着众弟子的面,岳不群在晨练后,特意走到劳德诺身边,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朗声道:
“我华山派弟子,皆是栋梁之材!
尤其是德诺,入门虽晚,但心思缜密,处事稳重,近来更是勤勉刻苦,进步神速,将来堪当大任啊!”
众弟子纷纷向劳德诺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劳德诺脸上堆着谦逊的笑容,连道“不敢当”,心中却翻江倒海,暗道:
“岳不群这般当众吹捧,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若我真是他口中的栋梁,为何总感觉他笑容背后藏着一丝……看猴戏般的戏谑?他是不是在暗示其他弟子,我己经是他心腹了?”
岳不群内心OS:“来吧,德诺!感受到为师这如山一般沉甸甸的‘信任’了吗?
我把华山派的‘未来’都压在你身上了!
你还不赶紧抓住机会,给我来个惊天大背叛?
卷走秘籍,勾结外敌,或者干脆一剑把我捅了!
师父给你铺的路,又宽又平,首通‘成功’彼岸啊!
快,给为师一个大大的惊喜!
别让为师失望!”
最狠的一次,岳不群将劳德诺单独叫到书房,屏退左右,亲自给他沏了杯茶,然后一脸凝重地叹了口气:
“德诺啊,坐。为师知道你入门时日尚浅,根基或许不如冲儿他们那般扎实。
但勤能补拙,为师一首很看好你的毅力与沉稳,你从未让为师失望过。”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望着劳德诺,仿佛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将来,华山派若有大变故,风雨飘摇之际,为师……还需要你这样靠得住的人,来稳定大局啊!
甚至,这华山派的剑法秘籍,包括那《紫霞神功》,为师也打算让你参与整理,日后也好传承下去。
毕竟,有些不成器的东西,未必能守得住这份家业啊!”
劳德诺闻言,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巨响,手中茶杯一晃,茶水险些泼出。
他差点没当场跪下发誓效忠,以头抢地。
他强忍着内心的波涛汹涌与巨大的惊骇,声音都有些颤抖:
“师父……师父何出此言!弟子何德何能!弟子万死不辞!秘籍之事,事关重大,弟子惶恐,万万不敢僭越!”
岳不群内心狂喜,脸上却是一片“孺子可教”的欣慰:
“对对对!就是这种惶恐又激动的感觉!连《紫霞神功》都暗示要给你看了,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了,你还不赶紧背叛我?
再不行动,为师都要替你着急了!
左冷禅那边催得不紧吗?
你小子再磨蹭下去,我这‘慈父’的戏都快演不下去了!
搞快点,搞快点!”
在左冷禅的严令与岳不群“深情厚谊”、“步步紧逼”的双重“激励”下,劳德诺终于感到自己被架在了火上烤,再无退路。
他咬了咬牙,横下一条心,开始了他小心翼翼的行动。
是夜,他借着巡夜的名义,避开其他巡逻弟子,悄然来到了华山派收藏典籍的静室之外。
静室大门紧闭,窗棂严丝合缝,周围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目光在门锁和窗户的缝隙间游移,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探得一丝《紫霞神功》的线索,哪怕只是存放的位置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