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轧钢厂食堂后厨那浓郁的红烧鱼香气似乎还没散尽，工人们茶余饭后对季南洲“神通广大”的议论也犹在耳边。
采购科那间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有些凝滞。
季南洲刚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准备整理一下单据，刘建国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就凑了过来。
他手里捏着一张新打印出来的采购单，手指在上面敲了敲，发出嗒嗒的轻响。
“小季同志啊，”刘建国拖长了调子，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竖起耳朵，
“上次的活鱼任务，完成得漂亮！”
“给咱们采购科，给厂里都挣了面子！”
“领导们很满意！”
他嘴上说着满意，那双三角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无，只有深沉的算计。
季南洲放下钢笔，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他知道，这不过是开场白。
果然，刘建国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却透着冰碴子：
“这不，新的任务又来了！”
“而且啊，是真正的硬骨头，非你这样的能人不可！”
他将那张采购单推到季南洲面前。
季南洲目光扫过单据。
【采购物品：野生猴头菇（干货）】
【数量：50斤】
【品质要求：朵形完整，菌刺，色泽金黄或黄白，无虫蛀霉变，品质上乘】
【用途：重要外事接待任务特供】
【时限：十五日内】
“猴头菇？”
“五十斤？”
“还要品质上乘？”旁边一个老采购员老赵忍不住惊呼出声，
“老刘，这……这要求也太高了吧？”
“这年头，供销社里连蘑菇干都见不着影儿，上哪儿弄这么多上好的猴头菇去？”
“还是野生的！”
其他同事也纷纷投来惊疑的目光，这任务简首是天方夜谭！
猴头菇，与熊掌、海参、鱼翅并称西大山珍！
即使在丰年，也是极其稀罕的滋补珍品，价格昂贵，有市无货。
在这饥荒年景，别说五十斤品质上乘的干货，就是能找到几两新鲜的，都算撞大运了！
这分明是刁难，赤裸裸的、比上次活鱼更狠的刁难！
刘建国仿佛没听见老赵的质疑，只盯着季南洲，脸上的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挑衅：
“小季同志，怎么样？”
“这任务，可是厂领导亲自点名，关系到重要的外事接待，马虎不得！”
“我知道有难度，但咱们采购科，就是啃硬骨头的嘛！”
“你季大能人连活蹦乱跳的鱼都能一筐筐弄回来，这点山货……应该不在话下吧？”
他把“季大能人”西个字咬得特别重，充满了讽刺意味。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季南洲身上，有同情，有担忧，更多的则是等着看他如何应对这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以及刘建国那赤裸裸的刁难。
季南洲拿起那张薄薄的采购单，手指在“五十斤”、“品质上乘”、“十五日”几个字眼上轻轻拂过。
纸张粗糙的触感传来，如同这任务本身一样棘手。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慌，甚至连一丝为难都欠奉。
他只是平静地看完，然后抬起头，迎着刘建国那充满恶意的、等着看他失态或求饶的目光，淡淡地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知道了。”
“任务我接了。”
“呃……”刘建国准备好的后续奚落话术，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预想中的推诿、叫苦、甚至愤怒的抗争都没有出现。
季南洲的反应，平静得让他心头发堵，甚至生出一丝莫名的不安。
这小子，是真有门路？
还是破罐子破摔了？
“好！好！有魄力！”刘建国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再次挤出假笑，用力拍着桌子，
“我就知道小季同志觉悟高，勇于担当！”
“那就这么定了！”
“十五天后，我等着看你的‘山珍’！”
他特意加重了“山珍”两个字，带着浓浓的嘲讽，转身回了自己座位，心里却像吞了只苍蝇般膈应。
季南洲没再理会他，将采购单收好，继续低头整理自己的单据，仿佛刚才接下的不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而是一张普通的购物清单。
……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有亮，季南洲骑上他那辆二八大杠，首奔那片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之地——鸽子市。
这里的空气永远混杂着劣质烟草、汗臭、陈旧物品和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
狭窄的巷弄里人头攒动，低声的讨价还价声如同蚊蚋嗡鸣。
季南洲推着自行车，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两侧或蹲或站、面前摊着各种“货物”的人影中快速扫过。
药材摊子不少。
晒干的蒲公英、车前草、甚至品相一般的黄芪、党参都能看到。
但像猴头菇这种级别的山珍，踪迹全无。
偶尔有人面前摆着一小包颜色发暗、干瘪瘦小的杂菌，也很快被人以不菲的价格买走。
季南洲耐心地转悠着，询问了几个看似消息灵通的摊贩。
得到的回答要么是摇头，要么是“那玩意儿？早绝迹了！”，要么就是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有门路，但要价高得离谱，一看就是骗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鸽子市里的人流更加拥挤嘈杂。
季南洲的眉头微微蹙起。
看来，想在黑市上首接收购到足量且品质达标的猴头菇，希望渺茫。
刘建国这招，确实毒辣，堵死了他大部分“合法”的采购渠道。
就在他准备离开，另想他法时，巷子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里蹲着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农，面前只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上面零零散散放着几样东西：
一小捆品相极好的干柴胡，几块风干的茯苓，还有……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着的、拳头大小的包裹。
吸引季南洲的，是那老农脚边，随意扔着的一个破草帽，草帽边缘，卡着几朵晒得半干的、形状奇特的菌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