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考
“叮咚,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
最后一记铃声打破了考场的寂静,像是一把刀割断了紧绷了三年的弦。
林溪放下手中的笔,看着答题卡上未填满的大题,胃里沉甸甸坠着铅块。窗外面,六月的阳光白的刺眼,蝉鸣声浪涌入教室,裹挟着此起彼伏的欢呼与啜泣。
“呼,终于考完了!”前桌的王胖子把文具袋甩的哗啦响,圆脸上油汗涔涔。“老子要去西藏!骑牦牛!喝青稞酒!”
林溪勉强扯了扯嘴角,真的结束了啊,心里某个角落却像突然被掏空一般,风穿堂而过。他随着人流涌出教学楼。
操场上己经炸开了锅,有人把复习资料抛向半空,雪片般纷纷扬扬;几个女生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更远处,李思明被父母簇拥着,他爸正红光满面地打电话:“对对,清北招生办的老师我都联系了...”
林溪别开视线,手指无意识抠着书包带子。刚把手机开机,手机便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信息:“考完就回家,妈妈炖了你爱喝的玉米排骨汤”。文字熨帖温热,却莫名让他眼眶莫名发涩。
他仰头望向被香樟枝叶切割的天空,忽然想起了爷爷老宅后院那棵歪脖子枣树。
上一次回去还是三年前,灵堂的白蜡烛熏得人眼睛疼,枣子落了一地也无人捡拾。
“喂!林溪!”王胖子气喘吁吁挤过来,“毕业旅行怎么说?三亚走起?”
“我...想回趟落霞村。”
“哈?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王胖子夸张地瞪眼,“你爷爷都去世三年了吧,老宅子怕不是让耗子都啃光了吧!”
…………
火车哐当哐当摇晃了七个小时,窗外的风景从钢筋森林渐次褪色成水墨长卷。黛色的山峦起伏,溪流如银练缠绕其间。
当林溪踏上月台的时候,暮色正沉沉压下来。空气里浮动着艾草与炊烟的气息,混着泥土腥气,这是他童年记忆里的味道。
老宅蜷缩在镇子西头,黑瓦白墙浸透了岁月。锁孔锈得厉害,钥匙拧了三圈才咔哒响的弹开。
陈腐的灰尘味扑面而来,林溪借着手机的电筒光,他看见堂屋八仙桌上蒙着厚厚白布,像具沉默的尸骸。
二楼书房更是重灾区。三面顶天立地的博古架挤满奇形怪状的物件:有缺腿的唐三彩马、蒙尘的青铜爵、褪色的仕女图卷轴...爷爷生前总爱这些老伙计,说每件器物都封着一段喘着气的光阴。
林溪的指尖拂过冰冷瓷面,恍惚看见老人佝偻着背,用麂皮布擦拭一枚玉琮的侧影。
“吱呀~”推开角落小储藏室时,门轴发出垂死的呻吟。这里显然被遗忘更久,蛛网密布如丧幡。借着手电筒光柱,他看见墙角斜倚着个长条形的乌木匣子,盖板裂开一道缝。
匣内躺着一柄剑。
它实在貌不惊人。剑鞘是暗沉的黑鲛皮,边缘磨损得露出木质胎底,鞘口箍着一圈薄薄的青铜,绿锈斑驳。剑柄缠的丝线早己朽烂成灰褐色絮状物,隐约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木纹。林溪皱眉,这甚至不像古董,倒像哪个剧组的粗劣道具。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想掂量分量。
指尖触到剑鞘的刹那,一股寒意猛地窜上脊椎!不是实体的冷,更像某种活物顺着皮肤往骨髓里钻。他触电般缩手,黑暗中却响起微弱的嗡鸣,就像沉眠的野兽被惊扰了呼吸。
嗡鸣声越来越清晰,剑鞘表面斑驳的铜锈竟泛起幽绿微光。林溪倒退半步,后腰撞上博古架,一只青瓷梅瓶应声栽落!
“糟了!”他本能地向前扑救,右手却阴差阳错攥住了剑柄。
整个世界陡然倾覆!
一股狂暴的洪流冲进脑海!不像是画面,而是纯粹的感觉:铁锈味的罡风撕扯脸颊,金铁交鸣声震碎耳膜,滚烫的液体溅在眼皮上...无数破碎的意象爆炸般闪现:断折的旌旗插在尸山上猎猎燃烧,玄甲武士的瞳孔里跃动着幽蓝火焰,遮天蔽日的凶禽利爪撕裂云层……
“呃啊!”林溪痛哼出声,太阳穴突突狂跳。更可怕的触感从掌心传来,那柄死气沉沉的剑正在苏醒!剑柄内里传来搏动,一下,又一下,沉重又缓慢,像是远古巨兽的心跳。而包裹剑柄的腐朽丝线寸寸崩裂,露出底下暗金色的金属本体,繁复的凹槽纹路间,粘稠的暗红物质如血液般缓缓流淌!
他惊恐地想甩脱,五指却像焊死在剑柄上。青铜剑镡中央,一点金芒猝然亮起,紧接着,难以言喻的嘶吼首接在他颅腔内炸开:
【血...血......封印......太久了.......】
剧痛如烧红的铁钎贯穿头颅!林溪眼前最后看到的,是剑镡中爆发的吞噬性黑暗。意识沉沦前,一丝冰凉滑腻的触感缠上手腕,像毒蛇的信子。
黑暗。黏稠如沥青的黑暗。
当光撕开眼帘时,林溪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躺在潮湿的草地上,晨露浸透了T恤后背。
视野所及是参天巨树,树干粗壮如城墙,虬结的根须拱出地表,形成诡异的天然拱门。藤蔓垂落如巨蟒,缀满从未见过的硕大花朵,花瓣边缘流转着磷火般的幽蓝光晕。
空气里涌动着某种活物般的气。每一次呼吸,清凉的气流钻入肺腑,竟奇异地抚平了头痛。
他猛地坐起,发现自己仍死死攥着那柄剑。此刻它彻底变了模样:剑鞘上的铜锈剥落殆尽,露出底下玄黑如夜的金属本体,鞘身浮凸着银线勾勒的星图纹路;腐朽的缠绳化为乌有,暗金剑柄上盘绕的凹槽里,赤红流光如熔岩般缓缓脉动。
剑柄顶端的青铜剑镡中央,微微有道金色的光芒,光芒深处似有星河旋转。
“这里...不是落霞村。”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嘶哑。远处传来一声穿云裂石的尖啸,惊起遮天蔽日的怪鸟群。鸟翼展开竟泛着金属冷光,尾羽拖曳着细碎电火花。
他踉跄起身,这才看清自己身处一片林间空地。空地中央,七根布满苔藓的残破石柱围成一个巨环,石柱表面刻满扭曲的符文。其中一根石柱底部,赫然斜插着一柄剑,与他手中这把形制一模一样,只是剑身通体覆盖着厚重的墨绿色铜锈,死气沉沉。
林溪瞳孔骤缩。他认得那石柱的材质!爷爷书房博古架上,就摆着一小块相似的青灰色碎石,说是年轻时在终南山捡的,坚硬无比。老人常对着碎石出神,眼神是他看不懂的苍凉。
“呜...”
低沉的兽吼贴着地面滚来。空地边缘的灌木丛剧烈晃动,钻出三匹牛犊大小的生物。它们形似狼,皮毛却是诡异的石灰色,关节处长着嶙峋骨刺,獠牙间滴落着腐蚀性的涎水,在草叶上灼出缕缕青烟。六只猩红的眼珠死死锁住林溪,前爪刨地,喉间发出嗜血的咕噜声。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林溪握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跑?腿脚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喊?喉咙堵着硬块发不出声。为首的怪狼后肢蓄力,石灰色皮毛下肌肉虬结。
“铮!”
一声清越剑鸣毫无预兆地震响!不是来自耳畔,而是首接在他脑海深处迸发!手中古剑的金色光芒忽然变亮,赤红流光从剑柄奔涌而下,瞬间覆盖整条剑鞘!
时间流速仿佛骤然减缓。怪狼扑击的轨迹在空中凝成清晰的残影,利爪破风的尖啸被拉长成扭曲的蜂鸣。一股难以抗拒的意念洪流般冲入林溪西肢百骸,强迫他沉腰、撤步、拧身!右臂肌肉记忆般的挥动!
“锵!”
长剑自动出鞘三寸!一片寒光炸裂!
没有实质的剑刃,只有一道凝练如弦月的银白气劲破空而出!气劲过处,飘落的树叶无声断为两截,切口光滑如镜。
“噗嗤!”
血花在为首怪狼眉心爆开!气劲贯穿颅骨,余势不衰,在后方树干上斩出三寸深的裂痕!狼尸轰然倒地,红白之物慢慢涌出。
另外两匹怪狼惊骇僵立,猩红兽瞳里映出少年苍白如纸的脸,和他手中那柄缓缓归鞘、冷然睥睨的长剑。
死寂。只有风掠过林梢的呜咽,和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林溪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石柱。胃里翻江倒海,他弯腰干呕,却只吐出酸水。
咔嚓,石柱环中央,那柄生锈的剑突然发出轻响。一道细微裂痕爬上剑身,缝隙里,似有金色光芒闪烁。
古剑在掌中剧烈震颤,鞘内龙吟不绝。林溪抬起头,看见密林深处,无数猩红的光点次第亮起,像是来自地狱的灯笼,无声地包围了这片死寂的石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