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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昊的惊呼还在冰冷的空气里打着颤，林远挣扎着撑起眼皮，视线模糊得像蒙了层血雾。高烧像滚烫的烙铁，反复熨烫着他的神经，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半边身子那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他看到林玥惊恐的脸，看到她怀里那个小小的襁褓。
婴儿醒了。
不是那种懵懂的、初醒的茫然。那双眼睛在昏黄的手电光晕下，睁得很大，瞳孔深处，竟闪烁着两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淡金色光点！像两颗沉在浑浊水底的、被遗忘的金砂，在死寂的黑暗中幽幽亮起。更诡异的是，婴儿小小的手臂正努力地从襁褓里挣出来，瘦弱的指头朝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工业水槽方向，固执地伸展着！
“水…他要水…”林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困惑和一种更深的恐惧。婴儿那淡金色的眸子，让她想起粮仓里那个被钉在墙上的倒三角符号，冰冷又陌生。
林远的心沉得像坠了铅块。他强迫自己聚焦涣散的视线，死死盯着那水槽。浑浊的积水表面，随着水滴的坠落，漾开一圈圈微弱的涟漪。刚才陈昊看到的那抹暗红色的、游动的影子，此刻却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那令人窒息的浑浊和漂浮的铁锈颗粒。
“不能喝…”林远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痛，“…脏…”他试图抬起左手去阻止林玥，但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只勉强抬到一半就无力地垂下。
就在这时！
“咕噜…”
水槽里那浅浅的积水突然冒出一个浑浊的气泡。紧接着，水面毫无征兆地晃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底剧烈地搅动！浑浊的泥浆翻滚着，一个细长的、暗红色的影子猛地从水底窜出水面，又闪电般地缩了回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操！”陈昊吓得往后猛退一步，手里的撬棍差点脱手，手电光柱疯狂地在水面上扫射。“真有东西！活的！”他声音都变了调，脸上血色尽褪。
林玥也看到了，她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抱着婴儿往后缩，远离那个恐怖的水槽。婴儿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着，淡金色的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小嘴张开，发出微弱的、不满的呜咽。
“是…是水蛭？还是…”陈昊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手电光死死锁定那再次恢复死寂、却更加浑浊的水面。那东西的动作太快了，根本看不清全貌，只留下暗红色和滑腻的恐怖印象。
“离开…那里…”林远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警告。冰冷的麻木感己经爬过了腰际，正缓慢而坚定地向着胸膛蔓延。他感觉自己的右半边身体正在一点点失去控制，像一块正在被冻僵的肉。左臂还能动，他摸索着，抓住了靠在机床边的消防斧冰冷的斧柄。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带来一丝微弱的清醒。
陈昊立刻远离了水槽，退到林玥身边，警惕地盯着那个方向，撬棍横在胸前，手电光不敢移开。车间里只剩下水滴单调的“嗒…嗒…”声，以及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
死寂并没有持续多久。
“沙沙…沙沙…”
一种极其轻微、却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卷帘门那条半尺宽的缝隙外传来！
像无数细小的爪子同时刮擦着粗糙的水泥地面！又像是无数昆虫在干燥的沙地上快速爬行！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
“外面！”陈昊猛地转头，手电光柱瞬间扫向卷帘门的缝隙！
昏沉的光线从缝隙透进来，照亮了门口一小片布满碎石和油污的地面。就在那光与暗的交界处，无数个指甲盖大小的、黑黢黢的影子正如同潮水般涌过！它们密密麻麻，互相踩踏拥挤，动作快得惊人！是甲虫！但绝不是普通的甲虫！它们的背甲在微弱光线下泛着油亮的、病态的暗红色光泽，口器开合着，露出里面细密的、令人作呕的锯齿！
“虫子！又是那些鬼东西！”陈昊的声音带着崩溃的绝望。污水管道里的噩梦重现了！
“关门！把门关死！”林远用尽力气嘶吼，左手死死攥紧斧柄，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试图对抗那吞噬意识的麻木和眩晕。他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右半边身体己经完全不听使唤，像一滩烂泥。
陈昊如梦初醒，丢掉撬棍，和林玥一起扑向那道沉重的卷帘门！两人用肩膀死死顶住冰冷的铁皮，用尽全身力气往下压！
“嘎吱——吱呀——”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卷帘门艰难地向下移动了一寸！但缝隙依然存在！那些暗红色的甲虫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更加疯狂地朝着缝隙涌来！几只速度最快的己经挤了进来，掉落在车间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触须疯狂摆动，立刻朝着距离最近的光源——陈昊的脚边爬去！
“滚开！”陈昊吓得猛跺脚，踩碎了一只，粘稠的绿色体液爆开，散发出刺鼻的腥臭。但更多的甲虫正源源不断地从缝隙涌入！
“哥！”林玥带着哭腔尖叫，她一个人根本压不住门！更多的甲虫如同黑色的溪流，正从门缝下涌入！
林远眼睁睁看着，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麻木感像冰水一样淹没了他。视野的边缘开始发黑、旋转。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被拖向一个冰冷的深渊。不行…不能倒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哇啊——！！！”
林玥怀中的婴儿，再次爆发出那穿透一切、撕裂灵魂的尖锐啼哭！这一次，哭声不再仅仅是被动地释放恐惧，它似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命令！那无形的声波如同实质的冲击，狠狠撞向卷帘门的缝隙！
奇迹发生了！
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向缝隙的暗红色甲虫群，动作猛地一僵！紧接着，它们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瞬间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冲在最前面的甲虫发疯似的原地打转，互相撕咬，暗红色的背甲在疯狂的扭动中碰撞、碎裂！后面的甲虫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惊恐地调头，互相踩踏着向后溃退！门缝外那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瞬间变成了无数甲虫濒死的哀鸣和混乱的逃窜声！
陈昊和林玥只觉得压在门上的力量骤然一松！两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叫着将卷帘门猛地拉下！
“哐当——！！！”
沉重的撞击声！卷帘门终于死死地关严了！将门外那片混乱的虫潮和令人窒息的沙沙声彻底隔绝！
车间内重新陷入死寂，只有婴儿那尖锐的啼哭还在持续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林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泪水和劫后余生的茫然。陈昊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在地，浑身脱力，眼神呆滞地看着地上几只还在抽搐、被踩扁的甲虫残骸。
林远靠在机床底座上，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肺叶生疼。婴儿的哭声如同无形的针，扎进他混沌的大脑，带来一阵阵剧烈的眩晕，但也奇迹般地暂时驱散了一些那几乎将他吞噬的冰冷麻木感。他努力聚焦涣散的视线，看向林玥怀中的婴儿。
那双淡金色的瞳孔，在啼哭中似乎燃烧得更加明亮了。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而颤抖着。他伸向水槽方向的小手，依旧固执地伸展着，小小的指头微微蜷曲，像是在渴求着什么。
水…他还是要水…那浑浊的、藏着怪物的水？
林远的目光艰难地移向那个依旧在滴水的工业水槽。水滴落在浑浊的积水中，发出单调的“嗒…嗒…”声。水面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恐怖的搅动从未发生。
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如同冰锥，猛地刺入林远混沌的意识。
他看向林玥，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干涩嘶哑的声音：“…水…给他…”
“什么？！”林玥和陈昊同时惊骇地看向林远，仿佛听到了最恐怖的话语。
“那水…不能…”陈昊失声叫道，指着水槽，脸上是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给他！”林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嘶哑！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玥，“…试试！”
林玥看着哥哥那濒临崩溃边缘却异常决绝的眼神，又低头看看怀中哭得声嘶力竭、瞳孔闪烁着诡异金光的婴儿。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说不清的首觉在她心中激烈交战。婴儿那固执伸向水槽的小手，像带着某种魔力。
她颤抖着，抱着婴儿，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朝着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工业水槽挪去。
陈昊张了张嘴，想阻止，但看着林远那可怕的眼神，又看着地上那些甲虫的残骸，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只是握紧了拳头，紧张地盯着。
林玥走到水槽边。那股混合着铁锈和腐臭的味道更加浓烈。浑浊的水面下，仿佛潜藏着择人而噬的怪物。她看着怀里哭得小脸通红的婴儿，看着他伸向水面的小手，巨大的痛苦和一丝绝望的希冀撕扯着她。
她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小心翼翼地，只伸出自己的一根手指，极其快速地，蜻蜓点水般在浑浊的水洼里蘸了一下！
指尖瞬间传来冰冷滑腻的触感。她吓得猛地缩回手，指尖上沾着一小滴浑浊的、带着铁锈色的水珠。
婴儿的哭声奇迹般地小了下去，变成了抽噎。那双淡金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林玥指尖那滴浑浊的水珠。
林玥的心脏狂跳着，她颤抖着，将那根沾着污水的指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婴儿微微张开的、的小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