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西市青瓦时,林修远正在数第七筐萝卜。阿锈趴在他背上,肉乎乎的手指戳着箩筐裂缝里钻出的蓝紫色嫩芽——昨夜粮铺地缝渗出的灵脉,竟在菜筐里催生出变异的藤蔓。
"七...八..."婴孩含糊的计数声里带着金属颤音。藤蔓突然暴长,卷住称杆的瞬间,杆头的锈斑突然绽开成星芒。林修远下意识并指斩去,道纹却沉寂如死,只削下半片菜叶。
"客官这萝卜怎么卖?"
戴斗笠的妇人伸手拨弄藤蔓,袖口滑落的腕部爬满青铜纹路。她竹篮里的灵麦馒头蒸腾着紫雾,雾气在半空凝成微缩剑阵。阿锈突然哭闹起来,小手抓向妇人发间的木簪——簪头雕着通天塔的轮廓。
苏半夏的机械臂横插进来,指尖弹出的秤砣精准击碎剑阵:"三文一斤,现钱现货。"
当最后一位客人离开,菜筐底的藤蔓己绞碎箩筐。林修远蹲身扒开碎木,发现根系缠绕着半枚算盘珠子——与粮铺账房那颗浑天仪核心别无二致。阿锈爬过来啃咬藤蔓,乳牙在叶片上硌出细密齿痕,蓝紫色汁液顺着嘴角流下,竟在青石板上蚀出慕昭容的手写体:【别信风铃】。
"昨日教他认字时..."苏半夏突然捏碎藤蔓主茎,"这孩子在沙盘写过同样的字。"
机械臂的扫描光幕亮起,叶片上的齿痕被放大百倍——每个凹陷处都藏着微雕的《吞兵诀》口诀。林修远忽觉怀中温热,那半粒乳牙不知何时嵌进了胸口道纹,正将藤蔓汁液转化为锈色灵气。
打铁铺的熔炉整夜未熄。林修远借着送炭的由头摸进后院,发现淬火池里沉着的并非铁胚,而是成捆的青铜算珠。打铁张醉倒在风箱旁,手中紧握的酒葫芦刻着通天塔的地宫图,葫芦嘴滴落的液体泛着灵麦汁的暗蓝。
"三十七...三十八..."老头突然睁眼,浑浊瞳孔映出林修远背后的虚空,"当年昭容在地宫养了三十八口剑棺,如今该醒了。"
淬火池突然沸腾,三十八颗算珠腾空而起,在林修远周身拼成囚笼。道纹应激而发,却在触及算珠的刹那反噬自身——那些珠子上竟刻着慕昭容的署名。
糖人摊的铜锣在子夜骤响。林修远从噩梦中惊醒,见阿锈悬浮在窗前,婴孩胸口的两半乳牙正发出共鸣的嗡鸣。顺着声波望去,通天塔废墟上空浮现青铜风铃的虚影,每片铃舌都是缩小的惊鸿剑。
老陈的独眼在巷口闪烁:"少宗主听见召唤了?"他手中的糖勺滴落琥珀浆,落地成剑形,"风铃响七次,剑棺醒三成——你猜今夜是第几响?"
第七声铃响撕裂夜幕。粮铺方向传来轰鸣,三十八道青铜光柱破土冲天。苏半夏的机械臂突然反向绞住自己脖颈,齿轮印记在她锁骨处亮如熔铁:"快走...他们在用我的核心...定位..."
林修远抱着阿锈撞开地窖暗门时,三百具剑棺正在灵脉中沉浮。慕昭容的虚影端坐棺椁之上,机械手指拨动着由算珠组成的星河:"远儿,这才是真正的长生。"
阿锈突然挣脱怀抱,婴孩的瞳孔化作浑天仪。他胸口的乳牙迸发强光,三十八口剑棺应声开启——每具棺中都躺着林修远的金属化身,脖颈后的Ω纹身流转着不同时空的记忆。
"选一具皮囊吧。"老陈的声音从所有棺椁中传来,"或者让你儿子成为第三十九具剑棺。"
苏半夏的尖啸刺破幻境。她自爆了半边机械躯体,飞溅的零件击碎虚空中的浑天仪。阿锈的啼哭陡然变调,乳牙脱离胸口,在空中拼成完整的生辰锁。
"甲子年庚辰月丙戌日..."
林修远念出锁上刻字,那是慕昭容难产身亡的日期。道纹突然逆流,将锈色灵气灌入生辰锁。剑棺中的金属化身们齐齐睁眼,却在触及锁光的瞬间化作青铜粉末。
通天塔废墟轰然崩塌,露出底部巨大的青铜摇篮。风铃虚影坠入其中,铃舌上的惊鸿剑碎片开始重组。阿锈飘向摇篮中央,褪去婴孩形貌化作少年剑灵:"父亲,这才是母亲留给我的摇篮。"
老陈的机械义眼炸裂,糖人担子燃起幽蓝火焰。打铁张的醉话在火中清晰起来:"昭容当年锻造的不是弑神兵...是能斩断轮回的...慈母剑..."
晨曦再临西市时,林修远握着半截铜锁坐在废墟上。阿锈蜷缩在他怀里沉睡,胸口乳牙的裂痕里渗出星屑。苏半夏的残破机械臂自行爬回身体,齿轮印记淡成浅疤。
粮铺照常开张,灵麦粥的香气混着铁锈味。卖菜老妇的木簪换成了桃木钗,打铁铺的熔炉冷如死灰。唯有糖人摊旧址上,新搬来的茶肆挂起青铜风铃,掌柜的独眼偶尔闪过机械红光。
"七..."阿锈在梦中呢喃,指尖凝出微缩剑影。林修远摸向腰间空荡的剑鞘,那里别着根青萝卜刻的短刃——刃身隐现道纹,菜汁正沿着慕昭容的笔迹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