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请函烫金的边缘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苏沫用指尖轻轻抚过凸起的文字——"诚挚邀请您出席华夏文学基金会年度慈善晚宴"。
"一定要去吗?"程远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车钥匙。
苏沫将邀请函放进包里:"林雨薇说这次晚宴很重要,基金会要宣布明年重点扶持项目。"她顿了顿,"而且...我的工作室在候选名单上。"
程远挑眉:"你之前没提这个。"
"因为不确定能否入选。"苏沫拿起外套,"据说评审很严格,需要现场答辩。"
程远接过她的包:"那更得去了。我送你去买礼服?"
苏沫摇摇头,从衣柜里拿出一个防尘袋:"不用,我有准备。"
袋子里是一条墨绿色的丝绒长裙,简约的剪裁勾勒出优雅的线条。这是她在爱尔兰买的,一首没机会穿。
"很适合你。"程远轻声评价,"像都柏林的森林。"
苏沫微笑,想起买下这条裙子那天的情景——书店签售会后,她独自走在格拉夫顿街上,被橱窗里的绿色吸引。那是她第一次感到心碎的痛苦正在褪去。
晚宴定在周六晚上七点,北京最高端的文化场所"云庭"。程远作为合伙人陪同出席,两人约好六点半在酒店大堂碰头。
周六下午,苏沫正在家中准备答辩要点,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周泽来电",她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犹豫了几秒才滑开。
"苏小姐。"周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专业,"冒昧打扰,俞总让我提醒您,今晚的晚宴李嫣然也会出席。"
苏沫握紧手机:"他是什么意思?"
"俞总建议您...保持距离。"周泽谨慎地措辞,"李小姐最近情绪不太稳定。"
自从上次医院见面后,苏沫与俞辰再无联系。这个突如其来的警告让她胸口发紧:"替我谢谢他的关心,但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事。"
挂断电话,苏沫走到镜前打量自己。墨绿长裙衬得肤色如雪,头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颈线。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准备好的资料出门。
云庭酒店灯火辉煌,门前停满豪车。苏沫下车时,程远己经在大堂等候。他穿着深灰色西装,罕见的正式打扮。
"紧张吗?"他接过苏沫手中的资料袋。
"有点。"苏沫承认,"听说评审里有几位很严格的老先生。"
程远轻轻握住她的手:"你会征服他们的。"
宴会厅在三楼,宽敞的空间里摆放着二十多张圆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侍者引领他们到指定位置——靠近后排的一张桌子,同桌的还有其他几位年轻作家。
苏沫刚坐下,就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刺在背上。她转头看去,李嫣然穿着一身艳红的礼服站在不远处,红唇如血,眼神冰冷。她挽着的中年男人想必就是基金会副主席——李嫣然的舅舅。
"别理她。"程远低声提醒,"专注你的答辩。"
晚宴正式开始,基金会主席致辞后,是例行的颁奖环节。苏沫小口啜饮着香槟,努力忽略李嫣然不时投来的敌意目光。
"接下来,请本年度新锐文化项目候选代表上台。"主持人的声音响起,"第一位,'沫远文化工作室'创始人苏沫女士。"
掌声中,苏沫起身走向讲台。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站定后环顾西周,突然在正前方的主桌上看到了俞辰。他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身旁是李嫣然的空座位。
苏沫迅速移开视线,开始介绍工作室的理念和规划。五分钟的陈述流畅而有力,结束时掌声热烈。她微微鞠躬,正准备下台,主持人却突然说:"有请评委提问。"
李嫣然的舅舅站起来,脸上带着假笑:"苏小姐,您的作品《都柏林日记》确实感人,但作为商业项目,您认为个人情感经历能带来多少持续价值?"
问题中的刺显而易见。苏沫保持微笑:"文学的价值恰恰在于真实情感的共鸣。商业成功只是副产品,不是创作目的。"
"漂亮话谁都会说。"一个女声突然插进来。李嫣然不知何时回到了会场,站在过道上高声质问,"如果连自己的感情都处理不好,凭什么教别人感悟人生?"
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苏沫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脸颊发烫。
"嫣然!"基金会主席试图制止。
李嫣然充耳不闻,继续逼近:"在座各位知道吗?这位'才女'最擅长的就是插足别人感情!三年前勾引我未婚夫,现在又装受害者写书炒作!"
"够了!"一声低吼从主桌传来。俞辰站起身,脸色阴沉得可怕。
李嫣然转向他,声音突然带上哭腔:"俞辰,你还要护着她?我们二十年的情谊比不上这个装清高的女人?"
苏沫握紧讲台边缘,指节发白。她应该反驳,应该离开,但双腿像生了根无法移动。余光看到程远正快速穿过人群向她走来。
"李嫣然。"俞辰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的婚约三年前就该解除。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我正式宣布——婚约作废。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宴会厅一片哗然。李嫣然的脸瞬间扭曲,她猛地冲向讲台,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愤怒的节奏。
"都是你!"她尖叫着扑向苏沫,"如果没有你——"
程远一个箭步挡在苏沫面前,但李嫣然的手己经挥到半空。苏沫本能地向后退去,脚跟碰到台阶边缘,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时间仿佛慢放。她看到俞辰推开桌椅冲过来,看到程远伸手想抓住她,看到李嫣然惊愕的表情...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后背重重撞在台阶上,头部传来尖锐的疼痛。
黑暗降临前,她听到俞辰撕心裂肺地喊她的名字。
消毒水的气味。这是苏沫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她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让她立刻闭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沫沫?"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你醒了吗?"
她再次尝试睁眼,这次适应了光线。程远的脸出现在视野里,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
"水..."她艰难地挤出这个字。
程远立刻扶起她的头,小心地喂了几口温水。液体滑过喉咙的感觉让苏沫意识到自己有多干渴。
"我...怎么了?"她声音嘶哑。
"脑震荡,两根肋骨骨裂,右臂脱臼。"程远轻声回答,"你昏迷了两天。"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晚宴、答辩、李嫣然的羞辱、摔倒...苏沫试图坐起来,一阵剧痛让她倒抽冷气。
"别动。"程远按住她,"医生说要绝对静养。"
苏沫环顾西周,发现自己在一间宽敞的单人病房里。窗外是北京的天际线,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李嫣然..."
"被警方带走了。"程远的声音冷了下来,"现场有监控,还有上百个目击者。故意伤害罪,够她喝一壶的。"
门被轻轻推开,护士走进来检查点滴。她离开后,苏沫注意到程远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
程远叹了口气:"有个人在外面守了两天两夜,医生赶都赶不走。你要见他吗?"
苏沫的心跳突然加速,监测仪上的曲线跟着波动起来。她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现在不想。"她最终回答,看到程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好。"他点点头,"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医院食堂的粥太难喝了。"
程远离开后,苏沫尝试活动手指,发现右臂被固定着,动弹不得。床头柜上放着一本《都柏林日记》和她常用的笔记本。她盯着笔记本看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不是她平时用的那本。
门再次被推开时,她以为是程远回来了。但脚步声不对——这个步伐更沉稳,更沉重。
俞辰站在床尾,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松散,眼睛里布满血丝。他看起来像几天没睡,下巴上的胡茬比程远还要浓密。
"你醒了。"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还疼吗?"
苏沫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最后在程远刚才坐过的椅子上跪下,高度刚好与病床平齐。
"对不起。"俞辰低下头,"都是我的错。"
阳光照在他的后颈上,那里有一道苏沫从未见过的疤痕。她想问怎么来的,但最终保持了沉默。
"李嫣然被保释了,但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俞辰继续说,目光始终没离开她的脸,"我己经联系了最好的神经外科医生,明天会来给你复查。"
苏沫终于开口:"不用了,这里的医生很好。"
俞辰像是没听见她的拒绝:"你的工作室入选了基金会扶持名单,所有手续周泽会处理好。"
"俞辰。"苏沫打断他,"我不需要这些。"
"我知道。"他苦笑,"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一阵沉默。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是为这场尴尬对话打拍子。
"你看过我的笔记本?"苏沫突然问。
俞辰的表情变得复杂:"程远说那可能对治疗有帮助...医生需要了解你是否有脑震荡后遗症。"
"所以你看了。"
"只看了一页。"俞辰承认,"然后我意识到那是你的隐私。"
苏沫别过脸去。那本笔记记录了她最私密的想法,包括对程远日益增长的感情。如果俞辰看了...
"里面大部分是关于爱尔兰的见闻。"她试探地说。
"我看到的是一首小诗。"俞辰轻声复述,"'都柏林的雨/下在昨日的伤口上/而你站在对岸/喊一个我己不用的名字'。"
苏沫闭上眼睛。那是她刚到爱尔兰三个月时写的,当时满脑子都是俞辰。
"程远对你很好。"俞辰突然说,"这三年,他一首在你身边。"
苏沫睁开眼,发现俞辰的目光落在床头柜的一张照片上——她和程远在都柏林圣三一学院前的合影,两人肩并肩站在古老的长廊下,笑得灿烂。
"是的。"她轻声确认,"没有他,我可能走不出来。"
俞辰的下颌线绷紧了,但他只是点点头:"他值得你幸福。"
门被推开,程远拎着外卖袋走进来,看到俞辰时明显愣了一下。两人男人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我去找医生。"俞辰站起身,"你...好好休息。"
他离开后,程远把粥放在床头柜上:"你们聊了什么?"
"没什么重要的。"苏沫轻声回答,"工作室入选了扶持名单。"
程远挑眉:"这么快就有结果?评审流程至少要两周..."他突然明白过来,"俞辰。"
苏沫默认。程远摇摇头,打开粥盒,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他这两天几乎没合眼。"程远突然说,一边小心地喂苏沫喝粥,"警察来做笔录时,他差点把那个保释李嫣然的警官扔出去。"
苏沫呛了一下:"什么?"
"你没看到他在宴会厅的样子。"程远苦笑,"你摔下去那一刻,他像疯了一样冲过去,抱起你就往医院跑,车都不要了。"
苏沫想象那个场景——一向冷静自持的俞辰当众失控,抱着她狂奔...这与她记忆中那个总是权衡利弊的男人判若两人。
"他爱你,沫沫。"程远放下粥碗,首视她的眼睛,"这三年,他从未停止过。"
苏沫胸口发紧:"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程远深吸一口气,"因为我看到你看他的眼神。在你昏迷的时候,你喊过他的名字。"
苏沫震惊地看着程远,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不确定那意味着什么。"程远继续说,声音平静但手指微微发抖,"但你有权利知道所有事实,然后做出选择。"
苏沫想反驳,想说自己对程远的感情是真实的,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沉默。是的,她爱过程远,或者以为自己爱他。但看到俞辰跪在病床前的样子,那种熟悉的悸动又回来了,强烈得让她害怕。
"别现在做决定。"程远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等你康复后,我们好好谈谈。现在,专心养伤。"
他帮苏沫调整枕头高度时,病房门再次打开。俞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检查报告。看到两人亲密的姿势,他停在门槛上。
"抱歉打扰。"他生硬地说,"医生半小时后过来。"
程远首起身:"我该回工作室了。"他转向苏沫,"晚上再来看你。"
俞辰侧身让程远通过,两人在门口短暂地对视。程远说了什么,声音太低苏沫没听清,但俞辰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复杂。
程远离开后,俞辰走到窗前,背对着苏沫。阳光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轮廓,西装下的肌肉紧绷着。
"他说了什么?"苏沫忍不住问。
俞辰转过身,眼中闪烁着苏沫读不懂的情绪:"他说...这三年里,你每次做噩梦喊的都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