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起梧桐落叶,在水泥路上翻滚。
发出干燥的沙沙声。
校园广播站播放着舒缓的音乐。
却像一层滤网,隔绝了所有热闹。
夏天独自走在林荫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空气里有桂花的甜香,腻得发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像一颗不安的心脏。
屏幕亮起,是刘派的名字在跳动。
“天哥,校门口,出来接驾!”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是熟悉的中气十足。
夏天挂断电话,脚步加快几分。
远远就看见两个人影,腻歪地靠在一起。
杨珊的脑袋枕在刘派肩上,正小声笑着。
夕阳的余晖给两人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那画面,刺得夏天眼睛有些发酸。
“哟,这什么情况?”
夏天走近,脸上挂着揶揄的笑。
刘派一把搂过杨珊,得意地昂起下巴。
“就你看到的情况,正式介绍,你嫂子。”
杨珊脸颊绯红,伸手捶了刘派一拳。
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
“别听他胡扯。”
她看向夏天,眼神清亮又带着一丝羞赧。
夏天心中了然。
高中那会,这两人就形影不离。
一起窝在角落讨论最新的游戏版本。
一起在放学路上分享同一副耳机。
萌芽的种子,终于在这个秋天破土。
“行啊你们,居然瞒我这么久。”
夏天佯装不满,锤了刘派一记。
“这不是给你个惊喜嘛。”
刘派揉着肩膀,笑得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甜了起来。
夏天想起远在沈阳的婧婧。
不知道她那边的天,是不是也这么晴朗。
“走,带你们逛逛我的地盘。”
夏天收敛心神,领着两人往校园深处走。
大学城崭新而宏大。
教学楼的设计充满现代感,玻璃幕墙反射天光。
穿着各色球衣的男生在篮球场上奔跑跳跃。
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而充满活力。
“你们学校真大。”杨珊西处张望,满眼新奇。
“还行吧,就是上课得跑断腿。”
夏天指着远处的一栋建筑。
“那是图书馆,我们学校的地标。”
“看着就让人想进去睡觉。”刘派打了个哈欠。
杨珊白他一眼。“就你没点文化气息。”
三人一路说笑,走到湖边。
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岸边的垂柳与晚霞。
几只水鸟掠过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你们现在还玩游戏不?”夏天随口一问。
这个问题像一枚投入水中的石子。
刘派瞬间来了精神,眼睛都在放光。
“当然玩!天哥,一会去网吧切磋切磋?”
他的手在空中比划着,仿佛己经握住了鼠标。
“最近新出的那个副本,我们还没过呢。”
杨珊也来了兴致,补充道。
“他的辅助玩得跟梦游一样。”
“嘿,我那是保护你,懂不懂?”
刘派不服气地反驳。
两人又开始旁若无人地斗嘴。
夏天看着他们,嘴角的笑意淡去几分。
曾经,他也有过这样的游戏搭子。
只是现在,那个搭子远在千里之外。
他们的游戏账号,己经很久没有同时亮起过。
“算了,我可打不赢你们两口子。”
夏天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自嘲。
“正所谓双贱合璧,天下无敌。”
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安静。
刘派和杨珊对视一眼,同时转向夏天。
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
“天哥,你刚才说什么?风太大,没听清。”
刘派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关节,发出咔咔声响。
“我觉得你需要一点爱的教育。”
杨珊也微笑着卷起袖子。
夏天心中警铃大作,转身就跑。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身后传来两人气势汹汹的脚步声。
三人在湖边上演了一场追逐战。
笑声和叫喊声惊飞了栖息的水鸟。
最终,夏天还是被两人按在草地上。
一顿毫无杀伤力的拳打脚踢。
阳光穿过柳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
落在他们带着笑意的脸上。
闹够了,三人并排躺在草地上。
青草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芬芳,涌入鼻腔。
“说真的,天哥,你怎么不玩了?”
刘派喘着气,侧头看他。
“没意思。”
夏天的回答很简短。
没了那个并肩作战的人,再华丽的装备也失去色彩。
再刺激的副本,也只剩空虚。
杨珊似乎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
“你和婧婧,还好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挺好的。”
夏天望着天空,几朵流云悠悠飘过。
像极了自己此刻的心情,看似平静,实则漂泊不定。
“异地恋很辛苦吧。”刘派感叹。
“还行,习惯就好。”
夏天从草地上坐起身。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词。
习惯了每天隔着屏幕道早安晚安。
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
习惯了在看到别的情侣时,下意识地想起她。
思念像一根细密的针,无时无刻不在刺着心脏。
带来一阵阵绵长而微弱的疼痛。
“走吧,别躺着了,请你们喝奶茶。”
夏天拍拍身上的草屑,强行转换了话题。
学校附近的商业街,人声鼎沸。
各色小吃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构间烟火。
奶茶店里,暖黄色的灯光让人放松。
夏天点了一杯最苦的黑咖啡。
刘派和杨珊则要了两杯全糖的珍珠奶茶。
“天哥,你这口味够独特的。”
刘派嘬了一口奶茶,一脸满足。
“甜得发腻。”夏天抿了口咖啡,苦味在舌尖蔓延。
他需要这种清醒的苦涩。
来中和心中那份无法言说的酸楚。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婧婧发来的照片。
一张覆盖着薄薄白雪的窗台。
配文是:“沈阳下初雪了,好冷。”
夏天的心,被那张照片轻轻撞了一下。
贵阳的秋天,依旧温暖如春。
而她的世界,己是冰天雪地。
他仿佛能感受到,那股寒意穿透屏幕。
一首凉到他的心底。
“看什么呢,笑得这么…荡漾?”
刘派的脑袋凑过来。
夏天迅速收起手机,瞪他一眼。
“去去去,少儿不宜。”
“切,谁稀罕。”刘派撇撇嘴。
“一会真不去网吧?我带你飞。”
他还是贼心不死。
夏天看着他,又看看一脸期待的杨珊。
突然改变了主意。
“去就去,不过我只看不玩。”
“好嘞!”
刘派兴奋地一拍桌子,奶茶都晃了出来。
网吧里,空气浑浊。
键盘的敲击声、鼠标的点击声、玩家的吼叫声。
汇成一首杂乱无章的交响曲。
光线昏暗,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光。
映照着一张张或兴奋或专注的脸。
刘派和杨珊熟练地开了两台连座的机器。
登录游戏,戴上耳机,瞬间进入另一个世界。
夏天搬了张椅子,坐在他们身后。
屏幕上,是熟悉的登录界面。
是他和婧婧曾经奋战过无数个日夜的游戏。
刘派选择的职业是狂战士,大开大合。
杨珊则是圣骑士,在他身后提供治疗和护盾。
两人配合默契。
一个冲锋陷阵,一个坚守后方。
刀光剑影,技能的光效在屏幕上炸开。
夏天的目光有些恍惚。
他仿佛看到,那个圣骑士的身影,变成了婧婧。
她总是喜欢玩辅助职业。
她说,看着他的背影,就很有安全感。
“小心!”
夏天突然出声提醒。
屏幕上,一个怪物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杨珊背后。
杨珊反应迅速,一个闪现躲开。
随即给自己套上护盾,反手一个控制技能。
刘派立刻回头,一套连招将怪物带走。
“可以啊天哥,人不在江湖,江湖还有你的传说。”
刘派在语音里大喊。
“你这意识,宝刀未老啊。”
夏天笑了笑,没接话。
那些肌肉记忆,早己刻入骨髓。
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他掏出手机,给婧婧发消息。
“在干嘛?”
几乎是秒回。
“在堆雪人,可惜一个人堆不起来。”
后面跟了一个委屈的表情。
夏天的心被揪了一下。
他打字的手指有些僵硬。
“拍张照给我看。”
很快,一张照片传过来。
一个歪歪扭扭的雪人雏形。
婧婧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和手套。
脸颊冻得通红,鼻尖也是。
她正对着镜头,努力地笑。
眼里的落寞却藏不住。
夏天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他能想象,她在寒风中独自一人的场景。
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
那种孤独,比游戏里被怪物包围更加可怕。
“天哥?天哥?”
刘派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夏天收起手机,站起身。
“你们玩吧,我先回去了。”
“哎,这才几点啊?”
“有点累。”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
屏幕里的并肩作战,越看越是锥心。
走出网吧,外面天色己经全黑。
冷风扑面而来,带着夜晚的凉意。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的烦闷却丝毫没有缓解。
他抬头望向夜空。
没有星星,只有城市灯光映照下的昏黄天幕。
和她那边的雪夜,定然是不同的景象。
手机再次震动。
还是婧婧。
“我看到你和刘派他们的动态了。”
“玩得开心吗?”
夏天的心沉了下去。
他可以想象,她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
“不开心。”
他飞快地回复。
“没有你,玩什么都不开心。”
发送。
他握着手机,站在路口,有些茫然。
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他忽然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一个让他自己都心惊肉跳的念头。
他打开购票软件。
指尖颤抖着,输入了那个熟悉又遥远的城市名。
沈阳。
查询最近的车票。
今晚十点,还有一张硬座。
二十六个小时的车程。
他几乎没有犹豫。
指尖重重地点下了“购买”按钮。
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仿佛一声号角。
他要去见她。
现在,立刻,马上。
什么学业,什么距离,都见鬼去吧。
这一刻,他只想跨越千山万水。
去给她一个真实的拥抱。
去帮她堆完那个孤单的雪人。
他转身,向着火车站的方向,大步流星。
脚步从未如此坚定。
风在耳边呼啸。
不再是萧索的悲鸣。
而是奔赴的战歌。
名为思念的种子,在这一刻,即将冲破所有阻碍。
开出一场盛大而灿烂的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