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阵响动,钱东风带着一双儿女大笑着进来,“这小兔崽子非要和君宝一起过生日,没办法,我只好带他来了。”
萧玉竹看着他两手提着菜和肉,笑道:“这是准备吃什么?”
钱东风把菜和肉交到萧玉竹手里,像是归家的男人对婆娘说:“你看着做,什么都成。”
裴正章气笑,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裴正章的眸底墨色翻涌,似压抑着火气。
裴正章睨着谢临,“还不快走!”
谢临不慌不忙,看着外面的滂沱大雨,坦然一笑,“三两银子说好的,雨停了才走,看样子,今晚要住在这里。”
不等萧玉竹回击,裴正章那张俊美无铸的脸上,阴霾密布,脸阴沉得比外面的天气还要过分。
“既如此,我只有修书一封给谢大人。”裴正章负手而立,谢临一听要给自己的爹写信,他爹要知道他在外面这般无赖,非打断他的腿,他倒不怕挨打,只怕以后再也不能出来玩了。
谢临哀求似的抬眸,对上裴正章冰冷的双眼,“雨停了我就回,可有一样,别再赶我走了。”
裴正章低眉看他,像看一个犯人,眼中尽是嫌弃。
三个小孩很快玩在一起,君宝拿出自己收藏很久的弹珠,送给饺子,“生辰快乐!”
饺子接过礼物,交给钱东风,钱东风看着手中五彩弹珠,满脸堆笑,“你们俩兄弟好好玩。”
这样令人产生歧义的话,不是傻子都听得出来他的企图,萧玉竹翻看着桌上的菜和肉,一门心思想做顿好的给饺子过生日,哪里看得到,裴正章眼底聚起的狂风暴雨。
谢临却捕捉到裴正章眼中的异常,暗笑这个假正经也有今天,可算让他逮着短处了,他慢悠悠打开扇子,不动声色。
萧玉竹想起前几天做的牛油底料,问钱东风:“吃锅子行吗?”
钱东风连声说好,“你当家,你说了算!”
又是这种语调,裴正章气笑,他深深看了一眼萧玉竹,她一副不不谙世事的样子着实令人可恨。
几个孩子听到了跑过来,欢呼着:“我想吃锅子!”
君宝看着裴正章站在那里,轻牵他的袖子,仰头问:“叔叔也留下来吃锅子吧!”
萧玉竹摘菜的手微滞,心里想他那样孤傲的人怎么会留下来吃饭,念头刚闪过,却听到裴正章说了句:“好的。”
裴正章的眼睛却紧紧盯着萧玉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余安心想主子不是刚刚吃完饭了吗,他可不想淌这浑水,连连道:“我不饿,就先回去了。”说完,撑开伞跑到大雨中。
三个孩子在墙角挖土鳖,萧玉竹找出底料,开始摘菜切肉,钱东风挽了袖子过去帮忙,谢临摇扇看着裴正章,只见他屈尊降贵地坐在杌子上,冷眼旁观萧玉竹和钱东风,钱东风此时如他的名字一样,如沐春风,主动抢过萧玉竹手中的菜去切。
谢临看着钱东风得意的样子,心里暗数几个数字,果然数到五时,裴正章薄唇轻启。
“听说前些日子有外地游客到县衙状告有的酒楼缺斤少两,食不对账,不知钱老板可曾听说?”
钱东风拿着菜刀的手微颤,一刀下去差点没切到手,他额头渗出几颗汗珠,这样隐秘的事他怎么会知道。
毕竟在生意场上混迹多年,定力还是有的,钱东风故作无佯,稳了稳心神,抬眼与他对视,“这我哪儿知道,我们都是正经生意人,童叟无欺。”
裴正章唇边泛起冷意,收回视线。
钱东风心里又后悔不迭,这段时日酒楼生意惨淡,盈利较去年少了不是一点两星,他养活几十口子人,心里着急,每日对完账都会训斥掌柜,掌柜不负重压,偷工减料,他发现后生气将掌柜辞退,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没想到竟被吃客捅了出去。
所以,才有了现在他亲力亲为,发誓要把扭转酒楼生意。
萧玉竹备好菜,将锅子和炭炉端在矮桌上,往锅子里倒了水和底料,又加了些香料,等着水开。
她向外看了一眼,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她拍拍手对三个孩子说:“孩子们,洗手吃锅子了。”
三个孩子齐扭头,冲她一笑,这场景真如一个母亲喊自家孩子,谢临曲起手指摸了摸鼻子,悄悄看了裴正章一眼,不知这假正经还要装到何时,再不出手,人家两家快成一家了。
平时都是萧玉竹和君宝两人吃饭,本就不大的厨房现在挤了这么多人,一下子显得局促,桌子好像也坐不了这么多人。
萧玉竹脸露难色,钱东风一脸笑,善解人意出主意,“锅子烫,不安全,不如再搬张小桌,将菜盛出来让三个孩子一起吃,咱们几个坐一起。”
只好如此,萧玉竹又去屋里搬来一张小桌,她把菜盛好放到这张小桌上,不放心几个孩子,索性搬了杌子和孩子们一桌。
钱东风的如意算盘落空,兴味索然地坐下,味同嚼蜡。
谢临只要有美食,别的都要靠边站,锅子里的汤滚开,顶着鲜红的辣椒翻滚,满屋子的麻辣鲜香,他恨不得自己再多长两张嘴。
裴正章行卧坐立自有章法,吃饭也不例外,永远一副君子大家的仪范,举手投足间优雅逸然,让人不觉自惭形秽。
无奈锅子的烟气一首冲着裴正章的方向飘去,他微微眯眼,向后挪动了杌子。
君宝看了看,挪动小屁股,紧紧挨着萧玉竹,扭头对裴正章说:“叔叔来这里吃吧,不熏眼睛。”
裴正章唇边微牵,“也好。”
谢临吃得正起劲,看到裴正章起身去了另一张小桌,抿嘴暗笑,这个假正经总算是开窍了,故意挑选对着风口的位置。
钱东风眼巴巴地看着裴正章移过去,满心羡慕,吃进嘴里的东西更是没了滋味,暗自神伤,天时地利人和,他明明算无遗策,怎么硬是让别人捷足先登。
裴正章吃得一派安然,萧玉竹却心头发慌,夹到半空的菜掉了两次,君宝抬头笑问:“娘,你今天怎么了?”
萧玉竹脸颊发热,低头不语,赶紧把掉在桌上的菜夹到自己碗里,埋头扒饭。
一顿饭吃得萧玉竹心不在焉,老是觉得旁边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她。
饺子问君宝,“你什么时候去我家吃饭,我让我爹在酒楼里做一大桌子菜给你吃。”
君宝唇角上扬,十分期待,扭头看萧玉竹,“娘,我可以去他家酒楼吃饭吗?”
萧玉竹刚想点头,裴正章说了句,“你平白去别人家吃饭,你娘会不安心,总觉得欠了别人。”
说完,裴正章看了一眼萧玉竹,萧玉竹知道他话里有话,摸着君宝的头,说:“你的朋友你说了算,娘不干涉。”
钱东风一脸微笑,在心里给儿子竖了个大拇指。
裴正章面色无常。
吃完饭,雨停了,钱东风带着一双儿女离开,裴正章和谢临也回去。
萧玉竹正在收拾,裴正章提着一篮子榆钱过来,萧玉竹没想到他去而复返,诧异地看着他手中的篮子,上次余安送来的时候她明明拒收,现在又是闹哪样?
“我不要。”萧玉竹轻吐几个字。
裴正章面色如冰,朝着她走几步,近到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松木香,他亦闻到她身上的皂角清香。
裴正章薄唇微启,“萧姑娘厚此薄彼是何意?”
萧玉竹想起刚才饭桌上的事,不知如何回答。
裴正章将篮子又往前递了递,萧玉竹看到榆钱上全是水,应该是刚摘下的,饭桌上那番话成了铁证,她不接也得接,咬了咬唇,伸手接过篮子。
裴正章抬脚离开,转身的片刻,薄唇微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