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萱自午后闹了那么一场之后,就陷入了昏睡。
李氏担心女儿,一步也不肯离开地照顾她。
她仔细地给林萱的脸涂上祛疤的膏药,“这药是娘花了大价钱才得来的,用了它,你的疤就没了。”
女儿爱美,平日里吃穿用度颇为讲究,若是脸上的疤去不了,她的宝贝女儿肯定不依。
这些年,她为了留住丈夫的心,用了多少秘方,好不容易才得了林元之这么个儿子。
所以,平日里在姐弟俩之间,她多偏疼儿子一些,林萱没少因为这个和她置气。
可女儿毕竟也是自已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作为母亲,怎么可能不心疼她?
“你心悦你表哥,可你那姨母从来就不是好相与的人。”
“若你表哥也心悦你,愿意为了你出头,哪怕是多陪上些嫁妆,娘也一定让你如愿。可是你看你那表哥,如此听他母亲的话,怎么可能会护得好你?”
“娘的傻女儿,娘不会害你。”
“娘只希望你这一生,要么遇到一个真心疼爱你的人,要么就嫁给极有权势之人。千万不要像娘一样,白白为了自已的痴心,误了一辈子。”
李氏絮絮叨叨地说着,既像是在同女儿讲着自已的无奈,也像是在嗟叹自已的一生。
“夫人,”林福站在门外小声传话,“何家的人来接姨奶奶了。”
哼,见到林家的烂摊子一堆又一堆,终于忍不住要走了吗?
李氏替林萱擦着手,“随他们。”
“还有,”林福咽了咽口水,不确定接下来的话,会不会惹怒李氏。
“有话就说。”
“老爷……老爷他出去赴诗会了。”
“……”内室是一片死寂,良久,李氏才幽幽道,“也随他。”
林福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飞快地道了声告退。
李氏如今便像是一片无根飘萍,一缕无主青烟,可再怎么无助也仍要为了自已的孩子,撑起心中的那口气。
只是眼中的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娘……”林萱幽幽转醒,眼神懵懂地看着自已的娘亲,“你怎么哭了?”
林萱接着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我怎么回来了?”
“萱儿?”李氏喜极而泣,“萱儿你醒了,你没事了?”
林萱有些听不明白李氏的话,“我记得我离家出走,路过郊外的一座院子,我想去讨口水喝,可是……”
林萱捂着头,后面的事情她怎么都想不起来,越要想,头越是疼得快要炸开。
“别想了,萱儿,”李氏将林萱抱在怀里安抚道,“那些都不重要,你没事了,你回家了。娘会护着你,别怕,别怕孩子。”
“我想起来了,”林萱突然从李氏的怀里抬起头,面带恐惧,“娘,我想起来!”
“他们将我的眼睛蒙住,然后带到了一间密室,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好怕好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个声音贴在我的耳边,他问我:‘你是林萱吗?’”
“我害怕得不敢回答。”
“可那个人将一条虫……不对,是一条蛇!他把蛇放到了我的手边,蛇顺着我的手臂往上爬,我动不了,蛇就这样爬到了我的肩上、脖子上。”
“冰凉凉的身体缠着我的脖子,蛇还在我的耳边‘嘶嘶——’地吐信子。”
“我真怕下一秒,就会被蛇咬死。”
“那人和我说了一番话,然后放了我。”
林萱转头看着李氏,“娘,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他说……”
林萱的眼睛看向窗外的夜空,今夜没有星星,月亮也被云层厚厚盖住,留给人间的是无尽的黑暗,“他要我把林愿救下来的孤女和林娴送到玄清观,交给他。只有这样,我才能解脱。”
“不然,他还会来找我,用那条蛇咬死我。”
李氏被女儿的模样吓到,忙伸手去探林萱的额头。
林萱一把抓住李氏的手,满面泪痕地恳求道,“娘,我不想再听到那个声音了!我不想死!我们一定要照他说的做!”
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处置便处置了,可林娴是上了族谱的林家子嗣,怎么可能随意交给别人处置?
李氏沉默着不说话,林萱只好将手慢慢放下,冷笑道,“说什么会护着我,真要你为我出头时,根本指望不上。”
林萱越说越激动,又是哭又是笑地指着自已的母亲,“你只喜欢弟弟,我对你来说,根本无关紧要。既然这样,我又何必回来?我就是饿死冻死在外面,也比在这院里等死要好!”
林萱的话就像一把把刀,将李氏的心割得生疼。
“娘答应!”李氏认命地闭上眼,儿女就是前世的债,她欠的债,就得她来还。
林萱有些不敢相信:“娘,你真的答应?”
做出这样的决定耗尽了李氏全身的力气,她只好用力地点头。
林萱高兴地跑到李氏身边,喃喃道,“明天我们就把她们送走。”
“林愿不是下落不明了吗?受她恩惠的孤女,还有她一直看重的妹妹,自然是要亲自到玄清观为她祈福的。”
“上山的路刚闹了劫匪不安生,我们劝阻了,可是她们不听,一定要去,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就算她们真的遭遇不测,也同我们没有关系。娘亲,你说是不是?”
林萱疯疯癫癫地一会儿说着离家之后的可怕遭遇,一会儿又计划起将孤女和林娴送往玄清观的安排,一直折腾到后半夜。
第二日天不亮,林府侧门无声无息地驶出一辆灰扑扑的马车。
赶马的车夫蒙着面,马车内里也安静无比。
车夫赶着马尽往小路走,避过青州城的大部分城防和哨点,即便有人要查问,也很难回忆起见过这样一辆马车的行踪。
马车从青州城西出城,晃晃悠悠直往玄清观的山道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