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司遥一直觉得是因为她有所好转,不想再浪费钱才决定不治了。
她每个月都会接待不同的患者,然后安排时间和他们聊天。
如果这个月忙不过来,温司遥会把患者转移给其他医生。
她要保证自已的每个患者,她都有时间追踪他们的情绪。
这个月温司遥还有一个患者,所以当她说了这句话之后,温司遥就不再追踪她了。
她把更多的时间分给了另一个患者。
可是没过多久,那个女孩儿的家里人找过来了。
他们说,那个爱笑的女孩儿死了。
温司遥有些震惊:“为什么会这样?她看起来好的差不多了呀。”
“她,她最后一次跟我说的时候,她还说她想吃好吃的,而且睡得也很好。”温司遥鼻子有些酸。
“为什么反而更严重了?”
温司遥想起了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我要解脱了。”
温司遥当时没多想,她认为这是“好”的解脱。
没想到这是“死”的解脱。
温司遥很后悔:为什么?为什么我当时没有再多关注她一点。
如果我再多关注她一点,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温司遥摘下眼镜放在桌子上,双手埋在泪流不止的脸上。
“你就是个黑心无良医生,你怎么治的呀?亏我们还花了那么多钱。”女孩儿的家里人指着温司遥的鼻子骂她。
“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赔钱。”
她的家里人一唱一和,想让温司遥付出些什么。
“你们要多少钱,我都会赔的。”
温司遥把手放下来,睁着红肿的眼睛看着他们。
后来,温司遥辞职了。
她好像不是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
她每天都活在无尽的自责里。
其实她小时候过得也不幸福。诬陷,谣言,不理解,她都一一经历过。
但是温司遥在最黑暗的时候没有倒下。
现在她倒下了。
温司遥每天回到自已的出租屋里,她都能想到那个爱笑的女孩儿。
还有其他痛苦的抑郁症患者。
她恨自已无能为力。
她抑郁了。
她也成为了抑郁症患者的一员。
温司遥自已就是心理医生,可是她还要去看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自已也会有心理问题。
佛不渡已,医者不自医。
温司遥有一段时间持续性的情绪低落。
她觉得自已没有用,没有价值,不能为他们解决问题。
那段时间她有顽固性的睡眠障碍,晚上睡不着,半夜经常惊厥惊醒,常常天不亮就毫无睡意了。
温司遥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给她开的,是她常给患者开的药。
她像一个机器一样吃药,规律又重复。
那段时间,她靠着之前当心理医生攒下的积蓄,在自已的出租屋里过了一天又一天。
温司遥经常独坐,整天卧床,闭门独居,疏远亲友,回避社交。
她渐渐感觉自已像一个原始人了。
温司遥太久没有社交了,也不怎么说话。
所以那次她拿外卖的时候,外卖小哥问她是放在门口还是放在保安室的时候,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外卖小哥听电话很久都没有声音,就在电话里说:“那我给您放保安室了。”
还是没有声音,外卖小哥挂断了电话。
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事情,温司遥崩溃了。
她控制不住自已,明明之前那么多次都控制住了,没有哭。
唯独这个事情她好想哭。
然后她又去医院了。
这次是另一个女医生。
温司遥去的时候中午点多,医院已经快下班了。
医生让她做了一下心理测试题。
“医生,我感觉我现在还会莫名的心慌。”
“那可能是抑郁症加上焦虑症。不用担心去做一下心电图。”
温司遥当然知道自已有焦虑症,心理医生的专业知识让她判断的游刃有余。
她乖乖地去做了。
当温司遥拿着心电图回来找医生的时候,中午点了。
她看见医生正关着诊室的门,脱了白大褂准备走了。
她连忙叫住医生:“医生,心电图做好了,需要综合治疗吗?”
其实温司遥自已都能看,但是抑郁症加焦虑症会让她情绪大起大落,判断不准确。
但那个医生好像不愿意多说什么。
“我每个星期三值班,你下个星期三再来吧。”女医生准备往外面走。
“耽误一会儿,没事吧?”温司遥突然有些委屈。
“我下班了,要去吃饭了。每个医生都有自已的会诊时间,你下次早点来。”女医生头也不回的走了。
温司遥突然发现,很多医生其实都不负责在工作之外的时间为患者解决问题。
每个医生都有每个医生的选择。
她突然感觉好无力。
温司遥蹲下来哭了一会儿之后,坐上了回家的地铁。
在地铁上,温司遥下定决心,以后要做一个负责任的心理医生。
是的,她决定重新做心理医生了。
只要温司遥的病情好转,通过医生资格证考试,她其实还能继续做心理医生的。
而且有些医院会提倡抑郁症患者病情恢复后做心理医生的,因为只有患者最了解患者。
这也算是一种经历。
可能是这个决心,让温司遥觉得自已的生活还有盼头。
她自已一个人熬过了那个艰难的时期。
家人和朋友只知道她消失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温司遥从来不让他们来看她。
因为她觉得自已太丑了。
乱糟糟好几天没洗的头发。
眼睛下两大块乌青。
干燥缺水的嘴唇和皮肤。
篮子里一堆没洗的衣服,还有房间里没来得及扔的垃圾。
只知道那一天,温司遥把自已的房间收拾干净了。
很久没洗的衣服都扔了。
然后又把自已好好打扮一番。
她去参加早就已经预约好的心理医生资格证考试,然后在医院做了心理测试,确认没有问题后,她又上岗了。
这一次她能够身临其境的体会他们的心情了。
所以很多患者在温司遥这里都得到最好的治疗。
温司遥尽力避免自已的情绪失控,她怕自已说出来的话,会为患者带来无法逆转的心理伤害。
所以她的每句话都是经过斟酌再斟酌的。
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
可老天偏不让温司遥顺心如意,那天,又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