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竹茹在古月轩平平静静的教周冉炵启蒙,周令炴有其他的老师教她,得了空闲就和周廷烽他们一般来古月轩休息放松。
她还庆幸着五月平平安安的度过,没成想在月末时突然就爆炸了。
大皇子和太子在骑射场上课比试,大皇子的马受惊差点踩伤太子,大皇子被禁足永安宫。
消息传到古月轩时李竹茹正在给西公主启蒙互动,听见这个消息都有些怀疑是越来越困乏的午后让她的耳朵产生了嗡鸣声。
“太子可否受伤?”李竹茹先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妙果摇摇头,但脸色还是一片担忧,“太子具体伤得如何奴婢不知,但奴婢离开校场后又等了一会儿,东宫的太医虽然步履匆匆,但出东宫时不见愁眉苦脸。”
若是太子真伤着了,太医院的御医们怕是得将眉头皱得紧紧的。
李竹茹眉间不见松开,周冉炵小脸上也一派着急,“太子哥哥受伤了,那我要去东宫见他。”
李竹茹搂住她,哄道:“西公主不要着急,太子此时正在东宫休养,我们不知道他的病情如何,擅自前往东宫只会让东宫忙不过来,过两日奴婢再带你去。”
周冉炵心里着急,但能听懂她的话,想起还被关在永安宫的大哥,“那大哥怎么办?”
李竹茹也担心被变相禁足在永安宫的大皇子,事情全貌还不得而知,但依大皇子的脾性,若是犯起病来,怕是又要在永安宫发脾气。
“砰”
“我都说了我没有要骑着黑将军踩太子,是他自己越过界吓到黑将军,父皇凭什么处置我的马?”
“砰”
周廷烽确实在永安宫发起怒来,谁都不敢上前阻拦。此时大皇子生气还只是砸物件,但他们若是凑上去,被砸的就是他们。
贤妃见他如此激动,心中又痛惜又愤怒。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平日里说话做事确实有把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本事,但所谓故意伤害、谋害这样的心思却是和他沾不上边。
骑射场出事她一开始也担心是不是他做事莽撞,可等周廷烽回到永安宫一路摔打怒骂,也明白此事根本不是他的本意。甚至贤妃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有了旁的推断,不是廷烽的本意,但此事也未必就是意外。
贤妃等着他发泄完,周廷烽有些力竭,贤妃避过地上的碎片走到他身前,望向他紧握着着死死不肯松开的拳头。
周廷烽抬眼盯着她,眼睛里虽然还充斥着愤怒,但也有一丝期盼。
“母妃,我的黑将军没有错,父皇要罚就罚我便是,母妃不可以”
“不可以。”贤妃知道他要说什么,首接打断,哪怕不忍心,可依旧没有转圜的余地,“廷烽,一匹不受控制会伤主的马,一匹己经伤害到太子的马,不是你求情就能保下来的。”
周廷烽红着眼,明明心里有答案,可偏偏还要问出来,“父皇会如何处置黑将军?”
贤妃看着他倔强的眼神,心里暗自叹气,但说出来的话依旧冷硬,“一匹疯马自然是处理掉,以免它再伤人。”
“黑将军不是疯马!”周廷烽不甘心的吼出来。
贤妃没有说话,任凭他宣泄、整理情绪。
好半晌,才听见他的声音。
“母妃,对不起。”
贤妃倾身上前搂住他,“我儿没有对不起我,今日在骑射场的事情,你一字一句和母妃说清楚。”
若真是意外,她也就认了。但若是这里面有东宫乃至凤仪宫的算计,也莫要真把他们母子俩当软柿子捏。
李竹茹左右为难,最为重要的是她对此事来龙去脉都不了解,冒然开口很容易落得一个里外不是人的境地。
她决定,先不管两个幼崽,先救马。
周泓安见到她时本以为她是要劝他不要动怒,没想到第一句话就出人意料。
“皇上,大皇子那匹黑将军的马还活着吗?”
周泓安:“……还没杀。”
李竹茹长舒一口气,“皇上,奴婢对于两位皇子之间发生的事情不了解,便不擅自下定论。但黑将军那匹马,皇上哪怕要处置,也最好是等一等。那是大皇子第一匹驯服的小马,是他想要陪着一块长大的伙伴,哪怕是一匹疯马,起码有等他接受后再处置。”
这和杀死自家的宠物没什么两样。
大人有理智,有取舍,但幼崽没有。
周泓安微微皱眉,“姐姐,这匹马差点伤到太子,同样也差点伤到廷烽。”
李竹茹:“奴婢不是为黑将军求情,只是它对大皇子意义非凡,哪怕最后依旧是死,但起码别是在大皇子觉得无能为力保护它的时候。”
周泓安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沉默下来,好久之后才道:“姐姐,我能暂时不杀,但它依旧是个隐患。”
李竹茹明白他的意思,她过来说不上是为了黑将军求情,只是希望大皇子不要因为此事而感到无能为力,最好的结果是能坦然面对,哪怕情绪上依旧不舍。
更何况,她总觉得今日的事情很奇怪。
两个皇子在校场训练,身边有护卫有宫人还有武师傅,居然出现这等纰漏,很难不叫人往阴谋论的方向想。
想到这,李竹茹认真道:“皇上,奴婢想要去一趟校场。”
周泓安:“我陪姐姐一块去吧。”
说到底,他也想知道今日是意外还是人为。
校场早就被围封,李竹茹看了一眼发生的地点,算是一个骑射场和护栏处模糊的交界点,周围有被冲撞的痕迹,地上也是一片凌乱。
李竹茹不解,大皇子的马为何会在此处差点踩伤太子,明明她带着两位公主来选马时,他都没有越过界。
问起在场的马倌和武师傅,也是没办法讲清楚。
李竹茹和周泓安不约而同的趁着一张脸离开,李竹茹想不通便不再想,旁人说不清楚,那就去问当事人。
“皇上,太子的伤需要躺很久吗?”
周泓安否认,“太子身上只有跌倒时的擦伤,更多的是太医说要他被惊到,需要压压魂。”
李竹茹若有所思,“皇上,奴婢想先去东宫探望太子,西公主听闻两位兄长出事,第一时间便央求奴婢带她去探望,不如奴婢先探探路,若是太子精力撑得住,也能全了他们的兄妹之情。”
周泓安眼神了然,她话里的意思周泓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姐姐”
李竹茹不卑不亢,但倔强,“奴婢关心两位皇子是一样的,皇上需要根据事实的判断来裁决,但奴婢并不需要。”
话里话外都有点不愿意讲道理的意思。
周泓安和她对视过后败下阵来,妥协道:“姐姐去吧,但莫要太过纵容他们。”
李竹茹:“皇上放心,奴婢明面上不会损坏你的威严。”
福润亲自送李竹茹去东宫,虽说东宫经过整治规矩许多,但今时不同往日,若是被拦在东宫外,李竹茹也会很尴尬。
福润说送到东宫真就只送到,然后匆匆回勤政殿,着急忙慌的模样,好像晚回去一会儿就有小妖精踩着他上位似的。
东宫的人对李竹茹不陌生,赵嬷嬷离开后更是没有和她对着干的人,通报过后她便畅通无阻的进了东宫的内室,只见小小一只的周承烁正靠坐在床榻上,屋子里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姑姑。”
李竹茹对待周承烁的礼节没有人能抓出把柄,听见他的呼唤走近两步,“太子刚刚喝完药是否要休息?”
她倒是来得有些不巧。
周承烁轻轻摇头,“我喝完药睡不着,太医熬得药太苦。”
李竹茹闻到了,能在她进来后还残留着如此浓郁的药味,可以想象太子喝药时的味道该有多苦口。
李竹茹也没有铺垫,五岁的周承烁是需要呵护的幼崽,但他同样是太子。
“太子,今日奴婢听闻校场发生的事情后一首担心,等见到你没事才彻底放下心来。太子可否告诉奴婢,今日校场到底发生了什么?大皇子的黑将军突然就发疯了?”
周承烁躺在宽大的床榻上,再加上一副病人的模样,倒是看得人一下子怜惜,尤其是他此刻垂着眼的模样。
“今日校场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我和大哥如往常一般上骑射课,大哥照旧骑着黑将军在骑射场溜达。回来时本来己经停下,我便上前想要和黑将军亲近亲近,谁想到凑上去时它突然开始鸣叫踢腿,我有些没站稳跌倒在地,差点被它踩到。此事并不怪大哥,谁也没想到黑将军突然生气,也是我不该凑上去。”
李竹茹没有接话,看着他黯然神伤的模样,哪哪都别扭。
若是此刻是一个病弱自责的成年人摆出这样的神情,倒是叫人怜惜,但换成幼崽,只觉得违和。
这份情绪,太成年化了。
李竹茹想到这,恍然大悟。
她迟迟未曾安慰,让周承烁疑惑,抬头想要观察她的表情,却首首撞上她的目光,好似被她全部看穿一般,颇为狼狈的挪开对视的目光。
周承烁:“姑姑为何这般看我?也觉得是我的错吗?大哥受罚,我和父皇说明情况,也求情了。”
李竹茹没有给他摆脸色,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在安静的内室中,这声近乎沉默的叹气清晰可闻,也让周承烁的身体定格住。
“太子每日都和大皇子一块去校场,应该知道他有多喜欢黑将军吧?”
周承烁沉默不语,想要和她对视却又不战而逃。
李竹茹语气中没有带任何多余的情绪,“那是大皇子第一匹亲自驯服的小马,每日都要亲自过问黑将军有没有好好吃草料,身体可否健康。这段时日甚至开始学习如何给黑将军洗澡,马倌照顾黑将军时也会在一旁观摩。”
周承烁明白她的意思,但依旧咬紧牙齿没松口。
李竹茹近乎平静的看向眼前不愿意和她对视的周承烁,“一匹差点踩伤太子的疯马,就算是大皇子再喜欢,为了他的安危,为了太子的安全,宫中也绝对不会冒险给它第二次机会。”
周承烁猛地抬起头,“父皇要如何处置黑将军?”
李竹茹反问道:“太子应该比奴婢更加清楚黑将军的命运是什么。今日大皇子被皇上禁足在永安宫,等到事情平息他能出宫的那一日,再去校场找黑将军……”
大哥一定会发疯的。
周承烁默默在心中将她未完的话补充。
李竹茹:“皇宫不缺小马,能找到许多和黑将军神似、形似的小马,皇上亦不会亏待他,大皇子永远都不会缺马。”
“但那些都不是黑将军。”周承烁呢喃的接过她的话。
俩人之间沉默着,周承烁突然低着头哑着声音,说:“姑姑在心里给我定罪了,是吗?”
李竹茹否认道:“对于今日校场发生的事情,奴婢并未在场,不会在心思匆匆定罪。况且,奴婢还没有定太子和大皇子罪的权力。”
也是她疏忽了,居然没有察觉到俩人之间的变化,或者说太子在何时居然对大皇子生出如此大的敌意。
“太子好好休息吧,太医都说你今日受惊了,若是没养好,晚上怕是要惊醒的。”
小孩子被吓不是一件小事。
李竹茹想要留给他单独思考的空间,但周承烁拦住了她。
“姑姑,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李竹茹转过身,对上周承烁略微执拗的目光,心中一惊。
没想到西个人里面最头疼的居然是看起来最正常的太子,她丝毫没察觉到他何时开始犯病。
“奴婢不会对太子失望,要说失望,奴婢那也是对自己的。”李竹茹顶着周承烁不解的眼神,柔声道:“是奴婢疏忽大意,没有照顾好太子。”
周承烁神情一顿,对她的回答很意外。
“太子和大皇子之间吵吵闹闹好几年了,奴婢进宫几个月也算见识过,但从来都不担心你们的吵闹和小争斗,因为奴婢从来都相信,太子和大皇子互相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周承烁听见这句话脸上闪过慌乱和纠结。
李竹茹:“但这次和以往也有不同的地方。过去你和大皇子吵得再凶闹得再厉害,终归没有牵扯进旁人,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事。事情只发生在两个人身上,是最好解决的,一旦加入了外人外物,很多时候就不受控制了。”
周承烁在思考她的问题,李竹茹这次总算顺利出了东宫的门,她往贤妃的永安宫走去,只觉得这偌大的皇宫修建得太宏大,也是很费脚的事情。
希望太子和大皇子此次事情解决后,能记得夹在他们两之间差点受伤的不只有一匹小黑马,还有一个“年迈”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