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好一个巧言令色的萧潜
马蹄声急。
一行人,一身黑衣,融进夜色。
官道被远远抛在身后,崎岖的小路颠簸得厉害,马匹不时打着响鼻。
李威的心,比这路还要颠簸。
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叫萧潜的年轻人,被反绑着双手,嘴里塞着麻布,却安稳地坐在马上。
甚至,好像还闭着眼睛,随着马背的起伏微微晃动。
像是在……打盹?
李威的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这家伙,是真不怕死,还是脑子有问题?
从苏县出来已经两个时辰了,没有丝毫挣扎,没有一句求饶,甚至连一个恐惧的眼神都没有。
“统领,前面就是行宫的暗哨了。”
一名亲兵压低声音禀报。
李威“嗯”了一声,勒住缰绳,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心里的不安,像野草一样疯长。
抓捕萧潜的命令,是皇帝亲口下的,而且是密令。
动用禁军,绕开所有地方官府,直接将人押送至江南行宫。
圣上为何如此雷霆大怒?
这个萧潜,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李威又想起了萧潜被堵上嘴前的那句话。
“将军,你猜,现在的苏县,是什么样子?”
那语气,不像是威胁,更像是一种……陈述。
一种对既定事实的陈述。
李威甩了甩头,将这股烦躁压下去。
想这些没用。
自己的任务,就是把人安全送到陛下面前。
……
江南行宫,灯火通明。
但这种光明,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的味道,却盖不住那股子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李威押着萧潜,穿过层层守卫,直接被带到了御书房外。
厚重的殿门前,两个老太监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
看到李威,其中一个太监微微抬了抬眼皮,用尖细的声音说。
“陛下在里面等着,李统领,把人带进去吧。”
“是。”
李威挥手,让人扯掉了萧潜嘴里的麻布。
萧潜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下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李威推了他一把。
“进去!”
御书房内,暖炉烧得很旺。
明黄常服的皇帝姜存礼,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幅巨大的江南舆图前。
没有转身,但那股子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怒火,已经扑面而来。
李威单膝跪地。
“陛下,臣李威,奉旨已将逆贼萧潜带到!”
姜存礼缓缓转过身。
脸上看不出喜怒。
目光越过李威,死死钉在萧潜身上。
萧潜却像是没感觉到那股压力,甚至还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
然后才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
“草民萧潜,参见陛下。”
“你还知道朕是陛下?”
姜存礼的声音很冷,像是冰碴子在地上摩擦。
萧潜抬起头,直视着皇帝,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陛下富有四海,天下谁人不知?草民只是不解,草民究竟犯了何等罪过,竟要劳动禁军深夜相‘请’?”
“请?”
姜存礼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怒极反笑,猛地一挥手。
将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扫落在地!
“哗啦!”
雪片般的奏折散了一地。
“你自己看!看看你给朕送来的好‘聘礼’!”
姜存礼指着地上的奏折,胸口剧烈起伏。
“江南粮价飞涨,米行关门,百姓无粮可买,士绅囤积居奇,各地怨声载道,流民四起!这就是你说的,让朕安心的法子?萧潜!你这是要把整个江南,都变成一片火海!”
皇帝的怒吼,在空旷的御书房里回荡。
李威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了,大气都不敢喘。
终于明白,陛下为何如此震怒。
这桩桩件件,任何一件都足以让一个大家族灰飞烟灭!
这个萧潜,胆子也太大了!
然而,萧潜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扫了一眼地上的奏折,脸上没有半点惊慌,反而更加困惑了。
然后,他用一种极为诚恳的语气,矢口否认。
“陛下,您是不是……弄错了?江南,一切安好啊。粮价平稳,百姓安居,并无动乱。”
空气,瞬间凝固了。
姜存礼的眼睛猛地瞪大,死死盯着萧潜,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
可萧潜的眼神清澈无比,坦然回视,没有丝毫闪躲。
那样子,仿佛他说的才是真相,而皇帝手中的那些奏折,全都是诬告!
“好……好……好一个巧言令色!”
姜存礼气得浑身发抖。
原以为,萧潜只是一时行差踏错,年轻人急于求成,可以理解。
只要他肯认错,肯担当,未必没有挽回的余地。
可现在看来,自己真是瞎了眼!
这根本就是个敢做不敢当,事到临头还想狡辩蒙混过关的小人!
把长乐,把大乾的未来,托付给这样一个人?
姜存礼心中最后一点期望,彻底破灭。
他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和杀意。
“来人!将此獠拖出去!重打八十大板,然后……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是!”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萧潜的胳膊。
李威心里一沉。
这小子彻底完了。
神仙也救不了他。
就在侍卫要将萧潜拖出去的瞬间。
萧潜忽然开口。
猛地挣开侍卫的钳制,直视着龙颜震怒的皇帝,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陛下!眼前种种,不过是铺垫。”
姜存礼的动作僵住了。
殿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铺垫?
把江南搅得天翻地覆,只是铺垫?
萧潜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眼神亮得惊人。
“草民要献给陛下的真正聘礼,不是区区粮价,而是苏县的田契地契!最快明日,最迟三日!草民保证,陆续会有地契,送到陛下面前!”
姜存礼眼中的杀意,被硬生生摁了下去。
死死盯着萧潜,手指微微颤抖。
铺垫?
苏县的地契?
这小子到底在说什么胡话!
姜存礼胸口剧烈起伏,挥了挥手。
“……退下。”
两名侍卫松开萧潜,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李威的心跳得像擂鼓,悄悄抬眼,看了一眼那个依然站得笔直的年轻人。
又飞快地瞥向龙椅上的皇帝。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说。”
姜存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朕给你一个机会,说清楚。什么是铺垫,什么是……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