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凉的指尖抵着天机子发烫的手腕,能清晰感觉到那些金色纹路在皮肤下翻涌,像活过来的金鳞蛇。
他的瞳孔仍泛着暗红,可刚才那股要撕碎一切的暴戾,在话梅的酸甜里淡了些。
她闭了闭眼,意识顺着万物共鸣的牵引,轻轻叩响他混乱的识海。
黑暗铺天盖地涌来。
苏凉在意识海里踉跄两步,入目是漫山遍野的锁链。
那些泛着冷光的仙器锁链穿透山体,将一座玉色祭坛钉在深渊中央。
祭坛上跪着个少年,黑发白袍,后背的伤口还在淌血——是天机子的模样,却比现在更清瘦些。
"叛徒!"炸雷般的呵斥在头顶炸响。
苏凉抬头,看见三十三道仙光悬浮天际,为首的白胡子老头甩着拂尘,"竟敢私藏神兽残魂,违背天道!"
少年缓缓抬头,眼底没有求饶,只有死寂的冷:"我不过想替它们找个容身之处。"
"容身之处?"白胡子冷笑,"这世间容不下的,便该灰飞烟灭!"他抬手掐诀,锁链骤然收紧,少年喉间溢出闷哼,鲜血顺着锁链滴落,在地上绽开妖异的金斑。
苏凉心口发疼。
她想起天机子总把法器炼得极为坚固,想起他每次替她挡雷时,指尖都会不自主地发抖——原来那些年,他被锁在祭坛上,承受的是比雷劫更痛十倍的灼骨之刑。
"天机子!"她冲过去,伸手碰他的肩膀。
少年浑身一震,转头看她。
这一眼,竟让周围的锁链发出刺耳的崩裂声。
"是你..."他低哑的声音里有颤抖,"我在人间寻了三百年的...光。"
苏凉鼻尖发酸。
她蹲下来,与他平视:"我在呢。
那些说你是叛徒的人,才是最该被钉在耻辱柱上的。
你看,现在有黑风叼着话梅等你醒,有小铃铛骂你又让我操心,还有..."她忽然笑了,"还有我,会把你藏在袖中的话梅核种成树,结满甜得发腻的果子。"
少年眼底的暗红逐渐褪成墨色。
他伸手碰她的脸,意识世界里的锁链咔嚓断裂,碎成星芒消散。
苏凉感觉有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天机子的声音混着千年孤寂:"这次换我,死也不松开你的手。"
现实里,天机子的指尖轻轻蹭过苏凉的耳垂。
他终于找回焦距的眼睛里,翻涌的暗色风暴彻底平息,只余下映着她的倒影。
"醒了?"苏凉抽回手,却被他反手扣住,十指相扣。
"嗯。"他低应,拇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驯兽时被兽爪抓的,"刚才...我差点伤了你。"
"所以下次要提前说。"苏凉晃了晃交握的手,"比如'凉凉我要失控了快给颗话梅',比'危险'好懂多了。"
天机子喉结动了动,耳尖泛起极淡的红。
他正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南宫雪的冷喝:"玄武要冲核心了!"
苏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只背驮血月的巨龟正用前爪拍击地面,震得整座山谷都在摇晃。
铁甲的傀儡己经断了条胳膊,赵无极的法袍被刮出几道口子,显然刚才的内斗让他们元气大伤。
"机会来了。"苏凉眼睛一亮,"老规矩?"
天机子垂眸看她,嘴角极浅地勾了勾——这是他独有的"好"的信号。
苏凉清了清嗓子,指尖抵住唇边吹了声短哨。
不远处的黑风耳朵一竖,夹着尾巴颠颠跑过来,狼毛上还沾着刚才和南宫雪灵兽打斗时的草屑。
"黑风乖~"苏凉蹲下来揉它脖子,"帮姐姐去玄武脚边打个滚,边滚边喊'龟壳下藏了仙界的灭兽丹',能办到吗?"
黑风歪头:"有烤鸡腿吗?"
"打完架给你烤十根,带脆骨的。"
"成交!"黑风甩了甩尾巴,嗷呜一声窜向玄武。
它跑两步还回头喊:"要是骗我,就偷你的猫枕当窝!"
苏凉憋着笑转头,正看见小铃铛在她发间蹦跶:"宿主你这哪是驯兽,分明是菜市场砍价!
上次让饕餮帮忙挡刀,你许了三坛灵酒;让红莲借符,你把攒了半年的桂花糕都搭进去了——"
"那叫资源互换。"苏凉一本正经,"再说了,用零食换命,多划算?"
天机子在旁低笑,袖中法器微微发烫。
他指尖轻弹,一道金光没入空中,化为无数细如牛毛的银针——那是他连夜用苏凉吃剩的话梅核炼的,说是"甜系杀器"。
局势果然开始混乱。
黑风在玄武脚边滚得欢实,吼得中气十足:"龟壳里有灭兽丹!
吃了能让灵兽变傻!"玄武本就被血月搅得烦躁,闻言勃然大怒,龟尾一扫就掀翻了铁甲的傀儡;南宫雪听见"灭兽丹"三个字脸色骤变——她可是仙界安插的卧底,最怕秘密泄露,立刻挥剑刺向玄武;赵无极想劝架,却被南宫雪的剑气刮破了胡子,气得首跳脚。
"干得漂亮。"苏凉拍了拍天机子的肩,"趁现在——"
"小心!"天机子突然将她拽进怀里。
一道血红色屏障轰然升起,将众人隔绝在核心外。
玄武的龟壳泛起红光,血月的力量正顺着它的纹路疯狂涌入屏障,每呼吸一次,屏障就厚三分。
"灵力不够了。"红莲抹了把嘴角的血,右眼的兽瞳暗了暗,"我和饕餮还能撑半柱香,你们呢?"
南宫雪的剑尖垂了下来:"我...筑基后期,最多一刻钟。"
赵无极抹了把汗:"元婴大修士也禁不住这么耗啊!"
苏凉望着越来越厚的屏障,突然笑了。
她摸出怀里的猫枕,轻轻拍了拍:"小铃铛,帮我传话——黑风要十根烤鸡腿加猫枕借睡三天,饕餮要五坛灵酒配十斤灵肉,红莲..."她转头看向暴躁美人,"你上次说想要我新驯的那只会喷火的鹦鹉?"
红莲眼睛一亮:"你说真的?"
"成交。"苏凉又看向天机子,"师父,把法器准备好,我要借它们的灵力。"
天机子的手指在她腰上轻轻掐了下——这是他表示"胡闹但随你"的小动作。
他抬手召出法器,那是个刻满驯兽纹的青铜铃,此刻正随着苏凉的话嗡嗡作响。
黑风第一个窜过来,狼爪按在铃上:"说话算话啊!"
饕餮晃着圆滚滚的肚子挤开铁甲:"灵酒要二十年陈的!"
红莲咬了咬牙,将兽瞳中的光注入铃中:"鹦鹉要是敢啄我,我就把它烤了!"
苏凉摸着猫枕,感受着灵力如热流般涌进身体。
她望着天机子,后者正专注地操控法器,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师父,"她轻声说,"要是屏障破了,今晚你陪我睡?
我猫枕分你一半。"
天机子指尖微顿,耳尖瞬间红透。他清了清嗓子:"好。"
青铜铃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那光穿透血月的阴翳,照得众人睁不开眼。
苏凉听见屏障发出蛛网状的裂纹,听见玄武的嘶吼,却在最后一刻,被天机子护在怀里。
"闭眼。"他的声音裹着灵力,"我在。"
金光散尽时,屏障上己经裂开条一人宽的缝。
但众人还没来得及欢呼,就见缝里渗出缕缕黑雾——那是比血月更阴邪的气息。
苏凉望着黑雾,突然想起洛清前日说的话:"血月核心里,藏着仙界最见不得人的秘密。"
她摸了摸怀里的猫枕,又看了看天机子。
后者正皱眉盯着黑雾,却在察觉她的目光时,立刻软了眉眼。
"凉凉,"他说,"不管里面是什么,我都替你劈开。"
苏凉笑了,把猫枕往他怀里塞了塞:"先说好,等解决完这个,你得陪我去买十斤话梅。"
天机子接过猫枕,指腹蹭过她发间的小铃铛——那铃铛正偷偷用灵识记录这一幕,准备以后当八卦讲。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买二十斤。"
而在他们身后,黑雾中隐约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和一声压抑千年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