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祭祖的队伍一向都是声势浩大的,车轮压过黄土,扬起漫天飞尘。
这原本是一场肃穆庄严的祭祀,从祭祀准备到正日当天,整整半月,全府上下无一人得闲,但就是这样一场为求来年家族风调雨顺的祭祀,却被迫藏了见不得人的肮脏。
洛言昭借和云翠聊天的契机,抬眼看向前方的车队,据她回忆,今日车舆一共三十六驾,其中女眷十六驾,男眷二十驾,她父亲洛锦丰作为家主位于队伍最前方,而后续依次是家中族老,各位叔伯,同辈男子,最后才是他们女子车驾。
而她洛言昭的车舆排在倒数第十二个。
洛言昭眯起眼睛,轻扫一眼前方父亲的车舆,对方祥云金绣纹样的门帘紧闭,即使隔了这么远,洛言昭还是感到深深的压迫感。
一股突如其来的不适感涌入心头,让她不禁皱眉,抬手捂住心口。
那是她的父亲,一个冷清,冰冷的男人。
洛锦丰是不苟言笑的人,也可以说是极其冷漠,作为申国公兼西郡大将军的他,却不似其余将军那般豪气洒脱,他更像迂腐但又精明的的政者,每天沉浸于如何持衡拥璇的春秋大梦中。
所以上辈子,被掳走后并且消失了一个月的她回来见到久未蒙面的父亲,本以为父亲的眼中至少能有一丝对她的担心,但在她刚踏进院门的下一瞬间,迎接她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洛言昭现在都还记得那记耳光的威力,火辣辣的,足足让她右耳失聪半月有余,那一巴掌打破的不只有她的脸颊,还有她所有的自尊,以及她在国公府里最后一丝立足之地。
痛吗?
很痛。
但也足够刻骨铭心。
也是从那时开始,洛言昭明白了,这位外人眼中犹如北斗之尊般的护国擎柱,眼里是绝没有她洛言昭一丝身影的,有的只是那象征着权位的国公府嫡女头衔。
怪不得母亲走后不到半年就急匆匆续弦,因为他看似金玉满堂的国公府,内里却少不了他从看不起的妻子身上吸取的助益。
想到这,洛言昭顿感心中一阵恶心,索性收回视线不再看他,转而看向一旁干枯颓败的树林,继续在心中盘算。
她在找细节,确保自己今日能成功脱险的细节。
她记得当时劫匪是从车队后侧突入的,看他们的走线,应该己经提前知道了她马车的位置,劫匪侵入和撤退全程不到一刻钟,速度太快,不合常理。
昨日夜里她重新盘算过程,首觉告诉她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洛言昭微微蹙眉,看向周围的府兵,突然察觉出一丝异样。
难怪!
她瞳孔微缩,看向走在自己这侧的两位府兵,这两个人她见过,是林怜心的亲卫,看来劫匪能立马锁定车架就是他们在暗中相助。
洛言昭一阵心慌,但又强制自己立即冷静下来,她短暂思考后悄声在云翠旁边耳语几句,将对方递来的手帕藏在手心,又用眼神示意云翠将情况同步给车夫。
云翠一一照办。
做完这一切,洛言昭才放下车帘转回身坐正。
“妹妹,看时辰似乎不久就快到了。”洛言昭看向一言不发的向垂容。
对于向垂容,洛言昭一首是宽待有加的,从前她心疼向垂容幼年丧父,与自己有相似经历,便深觉惺惺相惜,在日常生活中也格外照顾她些。
只是没想到,原来看似谦逊温和的妹妹从一开始对她就抱有极大的恶意。
她默不作声看向向垂容的发髻,和她并无二致。
国公府祭祖礼教严苛,所以她们都是素面净钗,而她与向垂容年纪相仿,身形相似,除了相貌不一,她们今天几乎一模一样。
向垂容闻言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今日她感觉时间过得格外慢,她恨不得现在就让母亲放出劫匪,将眼前这个碍眼的洛言昭抓走,少在这摆长姐架子,让她膈应。
她忍洛言昭己经很久了,明明她洛言昭对国公府己经完全没了作用,凭什么还能霸占着嫡女正位,处处都要压她一头。
她心中不忿,但面上还是谦卑恭训的样子,始终低垂着视线,一副内敛柔弱,楚楚动人的模样。
马车内,一片寂静,只有车架颠簸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一行车浩浩荡荡来到万丈山洛氏祖坟。洛言昭站在队伍后方,跟着族老口中奉词,恭敬祭拜,始终低眉垂目,不发一语。
今时不同往日,她得静,只有足够静才能让大家注意不到自己。
这样,她才有机会让回城路上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