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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蜜推开园长室的门时，正逢整点报时的布谷鸟从胡桃木钟表里弹出。那只机械鸟左翼有道裂痕——去年儿童节汇演，她踩着椅子帮哭闹的朵朵够气球时，曾瞥见过这道伤痕里卡着片彩虹糖纸。
"坐。"王园长用教案压平桌布褶皱，这个动作让田蜜想起萧潇抚平实验数据表的模样，"小田，你是我带过最有灵气的幼教。田老师这学期请假累计21天，但董事会上周统计了全年考勤，你请假的频率是其他老师的三倍。董事会认为……"
"萧潇的研究对人类很重要。"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像在复述说过无数遍的借口，"那次火灾事故后，他的创伤应激反应……"
窗外的攀岩墙上，中班孩子们正在系安全绳。朵朵粉色的蝴蝶结发带飘过玻璃，田蜜突然想起上周在基因实验室，萧潇用同样的手法给试管打结。那时他说正在培育新型海藻，能净化被污染的海滩。
"萧博士的研究确实重要。"园长转动着婚戒，铂金戒圈在晨光里泛着冷芒，"但教育是容不得分心的行业，孩子们就像潮汐贝，开合都需要稳定的节律。"
田蜜的指甲陷进掌心。三天前她翘班去实验室送哮喘药时，萧潇的白大褂口袋里还揣着中班美术课的贝壳标本。那些染着荧光的扇贝此刻正在园长鱼缸里吞吐细沙，而它们的同类正在萧潇的恒温箱里进行染色体编辑。
"小田。"王园长突然按住她颤抖的手背，翡翠镯子磕在桌面上发出脆响，"董事会质疑的不是请假原因，而是你始终在两种人生里悬浮。"
洗手间的薄荷香薰突然呛得人眼眶发热。田蜜将额头抵在隔间门板上，听见高跟鞋敲击瓷砖的节奏像极了实验室的离心机嗡鸣。
王雪对着化妆镜补唇釉，琉璃色膏体在唇峰凝成露珠："说真的，萧博士那药水真这么神？"她忽然压低声音，"喝下去就......"手指在胸前划出曼妙曲线。镜子突然泛起涟漪般的波纹，映出她身后苏老师正在系罗马凉鞋的绑带，脚踝处的玫瑰纹身簌簌颤动，像活过来的血色珊瑚。
苏老师正在系罗马凉鞋的绑带，脚踝处的玫瑰纹身簌簌颤动："上周我家隔壁邻居试了，那效果，大变活人！抠脚大汉变美少女。据说现在脚踏8条船。"她说话时，窗外的梧桐树突然抖落满身金叶，其中一片旋转着落在她锁骨处的纹身处，像枚琥珀标本。鹦鹉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撞翻了茶几上的玻璃摆件。
"说真的，萧博士这样的，哪怕是女的，大部分女人都会被掰弯的。他第一次送田蜜来幼儿园，我们不都流口水了吗？那时候人家还是女人呢！"田蜜的教案纸突然被风掀起，露出夹着的实验室报告。泛黄的纸页上，萧潇的字迹力透纸背："第92次改良完成，速度缩短3分钟。"风掀起窗帘，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地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田蜜注意到报告边角沾着星点咖啡渍——和上周三她在萧潇办公室看到的咖啡杯痕迹一模一样。
"要我说就是图新鲜。玩玩可以，真的结婚，还是有风险，万一生个怪胎……"教务主任的声音裹着口红补妆的窸窣声。
"就是，也有人说，变性人的后代寿命不长。"新来的实习老师压低嗓音，"就像之前的克隆羊多利。"
……
田蜜的耳膜突突跳动。她想起初遇或者说重逢那日，萧潇讲解红绸鱼性别转换机制，手术疤痕在颈侧若隐若现，像一尾银色的幼鱼。他说那是获得新生的代价，就像红绸鱼会为族群需要改变性别。
消毒液顺着隔板缝隙漫到脚边。田蜜盯着瓷砖上自己扭曲的倒影，忽然想起昨夜萧潇藏在枕头下的基因检测报告。那些被红笔圈出的染色体异常数据，此刻正随着排水管道的呜咽声在胃里翻腾。
走廊突然爆发的哭闹声救了她的耳鸣。朵朵攥着断开的贝壳项链抽泣，彩绳间缠着根银白色发丝——那是萧潇通宵核对数据时，她从对方肩头摘下的纪念品。
"田老师要辞职吗？"孩子滚烫的眼泪渗进她亚麻衬衫，"小胖说你要去当科学家的新娘……"
更衣室储物柜发出锈蚀的呻吟。田蜜机械性地重复关柜动作，金属门内侧贴着孩子们送的贴纸：戴着听诊器的美人鱼正给生病的小丑鱼喂药，那是朵朵在她请假期间画的。
母亲的电话第三次不合时宜地响起，背景音中夹杂着刻意压抑的咳嗽声，那声音如同冬日里被风吹动的破旧窗户，吱呀作响：“囡囡，妈心口闷得慌……你爸又去下棋了……”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窃窃私语，又似在演奏一曲离别的哀歌。田蜜盯着指尖被彩纸划破的小口，殷红的血珠缓缓渗出，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上周，飘到了萧潇实验室里那只不幸撞在无菌舱上的蓝闪蝶，那脆弱的生命在那一刻显得如此无助。
老式居民楼的铁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历史的回声，402 室飘出糖醋排骨的焦香，那香味弥漫在走廊里，勾起了人肚子里的馋虫。田蜜转动钥匙的瞬间，仿佛打开了一个充满未知的世界，客厅里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阿姨，这血压计该换电池了……”
“这是小林，市立医院的骨科大夫。”余珍珍一把攥住女儿的手腕，那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女儿的手腕捏碎，她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切地说，“刚才我买菜摔了，多亏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厨房里溢出的糊味和锅铲坠地的脆响打断了。那脆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如同玻璃破碎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田蜜匆匆瞥见母亲耳后未撕净的降压贴，那边缘工整得就像是故意贴歪的，像是在隐藏着什么秘密。
林叙白起身时，不小心带翻了藤编果篮，橙子像一个个调皮的孩子，咕噜噜地滚过田蜜的高跟鞋尖。他弯腰去捡的动作过分利落，仿佛经过无数次的练习，后颈处新生皮肤的粉红在日光灯下若隐若现，如同晨曦初照时天边的那一抹羞赧的霞光。田蜜的瞳孔微微收缩，那弧度像极了她处理过的跨性别者术后护理案例，她的心中泛起了层层涟漪，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田小姐在幼儿园工作？”林叙白递过橙子时，袖口滑落的手表露了出来，那是萧潇代言的科研纪念款，表盘在灯光下闪烁着神秘而高贵的光芒，“我侄女总说老师像迪士尼公主。”他的虎口有针孔状瘢痕，排列成蝶形，那瘢痕像是岁月留下的神秘印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余珍珍突然端着果盘插进来，打断了这微妙的气氛，她热情地说：“小林还没对象呢！上周抢救了三个病人……”话头却被电视新闻打断，屏幕里正重播跻身富豪榜前10的萧潇接受采访的画面。萧潇气质非凡，光芒万丈。林叙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吞咽某种灼热的东西，那喉结的滚动仿佛是他内心情感的宣泄，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羡慕、有憧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餐桌上清蒸鲈鱼的眼珠蒙着白翳，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田蜜用筷子尖轻戳鱼鳃，那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林医生常去三号门诊楼？”她记得那里有全市唯一的跨性别医疗中心，这个问题像是她不经意间抛出的一个试探。
“最近在帮导师做课题。”林叙白舀汤的手腕顿住，那动作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汤勺与瓷碗碰撞出编钟般的清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脆悦耳，仿佛是一曲古老的乐章，“关于骨骼重塑后的康复训练……”他的回答滴水不漏，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慌乱，那慌乱如同夜空中转瞬即逝的流星。
窗外忽然掠过救护车的红光，那红光如同恶魔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田蜜在明灭间看清他耳后淡青的血管纹路，那是短期药剂代谢期的典型症状。她夹起鱼腹最嫩的肉，状似无意地说道：“听说有些患者会定期注射稳定剂？”她的声音轻柔，却像一把重锤敲在林叙白的心上。
瓷勺撞在骨碟上的脆响里，余珍珍的筷子掉在了红烧肉酱汁中，那酱汁瞬间溅起，弄脏了她的衣服，也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其实我是田小姐的粉丝。”林叙白突然解开衬衫第一颗纽扣，那动作带着一丝决绝，仿佛要挣脱某种束缚，露出锁骨下的电子纹身，双螺旋缠绕着玫瑰，那纹身如同神秘的图腾，散发着诡异而迷人的魅力，“去年在医疗峰会见过萧博士，他救了我的命。”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感激，但眼神却深邃得如同无底的深渊。
余珍珍手里的餐巾纸被攥成团，那纸巾在她的手中扭曲变形，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她精心烫染的卷发在吊灯下泛着枯草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仿佛被岁月无情地抽走了生命力。电视里正在播放变性药水的科普动画，粉色分子模型倒映在林叙白骤亮的瞳孔里，那瞳孔里像是藏着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又似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能合影吗？就现在！”他掏出手机时带出泛黄的病历本，那病历本像是被岁月遗忘的角落，扉页诊断书日期是两年前，性别焦虑症，重度。这几个字如同一把重锤砸在田蜜的心上，她的指尖抚过病历上干涸的泪痕，那泪痕像是时间的印记，记录着林叙白曾经的痛苦与挣扎。她突然想起萧潇实验室里那些因药剂重获新生的眼睛，那些眼睛充满了希望与憧憬。
送客时楼道感应灯坏了三盏，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林叙白的身影笼罩其中，但在黑暗中他却泛起微弱的生物荧光，那荧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他最后回望的眼神像极了实验室的小白鼠，那种渴望被记住又惧怕被看穿的光，那眼神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仿佛是一个迷失在黑暗中的灵魂在寻找出路。
“妈，这是第七个了吧？”田蜜擦拭着餐桌上的酱渍，那酱渍在她的擦拭下渐渐消失，就像那些被她拒绝的相亲对象一样，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上周海归程序员，上上周书法老师……”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厌烦。
余珍珍突然掀开沙发垫，底下藏着整盒未拆封的降压药。她染坏的鬓角露出雪白发根，像冬天最早降临的霜，那白发根如同岁月的痕迹，无情地记录着她的衰老。她看着女儿，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无奈，还有深深的担忧。
“那个姓萧的……钱再多有什么用？毕竟不是正常人……他们说变性人的后代也会不正常。听妈的，咱们……”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说这句话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月光爬上窗台的文竹，那文竹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清秀雅致，仿佛是一位优雅的仙子。田蜜摸到口袋里震动的手机，那震动如同心跳般有节奏。萧潇发来信息：救助的流浪猫妈妈生了一窝小崽崽，软萌可爱。
冰箱上的老式挂钟敲响十下，那钟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悠长，仿佛时间的脚步在这一刻变得缓慢。田父终于拎着象棋盒晃回家，他的脚步虚浮，像是被疲惫拖垮了身体。他走进客厅，看见茶几上冷掉的茶渍组成基因链图案，那图案如同神秘的密码，记录着生命的奥秘。女儿的手机屏保是萧潇调试显微镜的侧脸，那画面充满了科学的气息，萧潇的眼神专注而坚定，仿佛能看穿世间的一切。
“你妈就是怕……”他着掉了漆的保温杯，那保温杯就像他一样，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变得破旧而沧桑，“当年她生你大出血，医生问保大保小……”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那故事里充满了痛苦与抉择。
田蜜突然抓起果盘里的橙子，指尖陷入果皮的瞬间，柑橘香混着药剂特有的苦杏仁味弥漫开来，那香味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窗外飘来焚烧落叶的气息，那气息如同秋天的哀歌，充满了凄凉与萧瑟。她想起实验室里那些浴火重生的凤尾蝶，那些蝴蝶在火焰中涅槃，获得了新生。
月光漫过母亲忘记收起的相亲簿，那相亲簿就像是一本沉重的历史书，记录着余珍珍为女儿的婚姻大事所付出的努力。最后一页粘着片蓝闪蝶翅膀标本，那标本如同珍贵的艺术品，散发着神秘而美丽的光芒。田蜜用镊子夹起时，鳞粉在指尖凝成细小的心形，那心形如同爱情的象征，又似命运的安排。它像极了那年水库边，少年掌心被礁石划破的伤痕，那伤痕是青春的记忆，也是爱情的见证。那些曾经的点点滴滴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她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对过去的怀念，有对未来的憧憬，还有对眼前人的牵挂。她知道，自己的生活就像这玫瑰与刺，美丽与危险并存，但她愿意勇敢地面对，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