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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既白穿着浆洗得雪白的医师袍，动作依旧精准稳定，只是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身形似乎也清减了些。深度的烧伤在背部留下狰狞的疤痕，肺部吸入的毒气损伤更是让他的呼吸比常人浅促许多。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初，专注地检查着尸体。
他首先用棉签仔细提取了死者口鼻和颈部皮肤上的微量残留物，置于不同的培养皿中，滴入试剂。其中一份接触试剂后迅速变成深沉的蓝紫色——氰化钾阳性反应！证实了霍启明的猜测！
接着，他仔细检查了左胸心脏处那个边缘极其整齐的圆形创口。创口首径约两公分，深达心室，创道略微向下倾斜。创缘没有撕裂伤，也没有火药灼烧或擦伤痕迹，显然不是枪伤。他用探针小心探查创道，在心肌组织的深处，夹出了一小片极其微小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碎片——似乎是某种特殊合金的残渣！
“凶器…是特制的空心金属管？类似…大型注射针头？或者…气枪的发射管？”方既白喃喃自语，将碎片放入证物袋。他继续检查，在死者紧握的左手拳头缝隙里，发现了一小片被揉皱的、染血的硬纸片！小心展开——是一张被撕掉了一半的百乐门舞票！日期正是昨晚！票根编号隐约可见“B-17”。
“B区17号桌…”方既白立刻联想到红玫瑰提到潘鼎臣昨晚包场。这张被撕掉一半的舞票，是潘老板自己的？还是…他死前从凶手身上撕扯下来的？
解剖刀划开胸腹腔，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方既白的目光却瞬间凝固在死者的胃内容物上！胃囊里残留着大量尚未消化的鱼子酱、鹅肝和香槟泡沫，但在这些奢靡的食物残渣中，赫然混杂着几片极其微小的、边缘锐利的透明碎片！在无影灯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与霍启明在门轴下发现的水晶碎屑如出一辙！
“水晶碎片…被死者吃下去了？”方既白的心猛地一沉！这太诡异了！他迅速将这些碎片提取出来，与门轴下的样本进行对比。质地、折射率、棱角特征…完全一致！属于同一种高纯度切割水晶！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冰冷的空气，仿佛看到了百乐门翡翠厅那盏巨大而诡异的水晶吊灯。一个模糊而大胆的推测在他脑中形成：凶手利用那盏吊灯…完成了某种匪夷所思的延时谋杀？！
《申报》社会版主编室。顾晚清面前的桌上摊满了各种资料：百乐门舞厅的建筑结构图（从工部局旧档案室“借”来的）、潘鼎臣及其鼎新烟草公司的背景调查、南洋近期的烟草贸易情报、以及法租界近期出入境的可疑人员名单（通过罗少卿的隐秘渠道获取）。
她的指尖夹着一支钢笔，笔尖悬在速记本上方，眉头紧锁。潘鼎臣的死，表面看是帮派仇杀或利益灭口，但首觉告诉她，那间密室、那盏吊灯、死者胃里的水晶碎片…处处透着诡异，绝非寻常。
“晚清姐！”一个年轻的助理记者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刚冲洗出来的照片，“有发现！我按您说的，去查了昨晚百乐门所有侍应生和后台人员！有个负责清洁二楼走廊的老妈子说，大概在红玫瑰送酒进去前十几分钟，她看到一个人影从翡翠厅出来！脚步很快，低着头，戴着礼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那人穿的衣服…老妈子说很怪！”
“怎么怪？”顾晚清立刻追问。
“她说那人穿的不是西装也不是长衫…像…像是某种…工作服？深蓝色的…料子很厚实…肩膀上好像还挎着个方方正正的箱子…像个…像个修理工！”助理记者将照片递过去，是偷拍的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背着工具箱的模糊背影，正匆匆穿过百乐门后巷。
“修理工？”顾晚清目光一凝！百乐门这种地方，非营业时间有修理工出入并不稀奇，但时间点如此敏感…“查！立刻去查百乐门工程部！昨晚是否有报修记录？特别是翡翠厅的！任何维修项目！还有这个人的身份！快！”
助理记者领命而去。顾晚清的目光再次落回建筑结构图上，聚焦在翡翠厅顶部的水晶吊灯上。她拿起电话，手指飞快地摇动号码盘：“总机！接工部局警务处法医实验室！找方医生！快！”
方既白放下电话，顾晚清提供的信息与他的发现高度吻合。他走到实验台另一边，那里摆放着从现场提取的水晶碎屑样本和死者胃内的碎片。他取出一块较大的水晶碎屑，置于高倍显微镜下。棱柱的切割面光滑如镜，但在某个特定的棱角边缘，显微镜视野里，出现了一处极其微小的、规则的圆形凹坑！凹坑内壁光滑，似乎是被某种高温瞬间熔蚀形成的！
“激光…或者…高能聚焦光束？！”一个近乎科幻的念头瞬间击中方既白！但1932年，怎么可能有这种技术？！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么…是光学聚焦？利用水晶棱柱本身的折射特性？
一个大胆的实验构想在他脑中形成。他需要光！需要精准的角度！
他快步走到实验室角落，那里有一个用于痕检的强光源设备。他调整光源，使其发出一束平行强光。然后，他取来一块与现场水晶碎屑同材质、同切割角度的备用棱柱（实验室常备各种材料样本），小心翼翼地将其固定在精密的角度调节架上。
他回忆着翡翠厅吊灯的结构和死者倒卧的位置，在脑中构建空间模型。他调整棱柱的角度，让平行光束射入棱柱的一个特定切面…光束在晶莹剔透的棱柱内部折射、聚焦…
突然！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铁烙冰的声音响起！
在棱柱后方焦点汇聚的位置，方既白事先放置的一块黑色胶木板（模拟人体组织）上，瞬间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但边缘焦黑、深达数毫米的灼蚀点！甚至冒起了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
方既白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狂跳！
原理成立！利用巨大水晶吊灯中特定的棱柱，在某个精确的时间点（比如，当舞厅其他大型灯具点亮，或者某个外部强光源射入特定角度时），将光线聚焦成足以瞬间洞穿人体、甚至引发内部灼伤的高温高能光点！潘鼎臣胸口那个边缘整齐的圆形创口，根本不是金属管刺的！是光！是被人为操控、精准聚焦的“光之刃”！
那声“掉地上的声音”…很可能是凶手设置的最后一块棱镜到位，或者触发聚焦的装置完成的声音！而死者胃里的水晶碎片…也许是凶手在布置或调试棱镜时，不小心掉落，被当时可能正在吃东西的潘鼎臣无意中吞了下去！
这是一场利用光学原理精心设计的、匪夷所思的延时密室谋杀！
凶手是谁？那个伪装成“修理工”的人？他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如此复杂的布置？他的动机是什么？那张被撕掉一半的B-17号舞票又意味着什么？
方既白立刻拿起电话，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总机！接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找霍启明探长！快！告诉他，潘鼎臣不是被刺死的！是被光杀死的！凶手利用了水晶吊灯！我需要立刻再去百乐门现场！立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