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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乐门翡翠厅内，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混合着未散的血腥、残留的脂粉与甜腻雪茄气息。厚重的猩红天鹅绒窗帘己被拉开，惨白的午后天光刺破昏暗，却驱不散笼罩在房间里的死亡阴影。那盏巨大的、由无数切割水晶棱柱构成的枝形吊灯，如同沉默的怪兽高悬于顶，每一根棱柱都折射着冰冷的光线，投下迷离而锐利的光斑。
方既白站在紫檀木牌桌的残骸旁，强光手电筒的光束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穿透水晶丛林，锁定在吊灯核心区域几根特定角度的棱柱上。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呼吸比常人浅促，但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燃烧着洞悉真相的锐芒。霍启明、顾晚清、罗少卿（闻讯赶来）围绕在他身边，神情凝重。
“光…聚焦…”霍启明重复着方既白在电话里的惊人之语，锐利的鹰眼死死盯着那盏华丽却透着邪气的吊灯，“方医生，你确定？”
“实验模拟结果确凿无疑。”方既白的声音带着实验室特有的冷静，却难掩一丝发现恶魔伎俩的寒意，“特定角度入射的平行强光，通过这几根经过特殊微调（凹坑为证）的棱柱聚焦，能在下方特定位置形成一个瞬间高温、高能的致死光点。潘鼎臣左胸的创口边缘整齐、无撕裂、无火药痕迹，心肌深处发现的特殊合金碎片，正是棱柱在聚焦高温下微量熔蚀崩溅的残留！与我在实验室灼蚀胶木板的痕迹一致！” 他的手电光束扫过吊灯下方地毯上死者倒卧的位置。
“延时触发…水晶碎片…密室…”顾晚清飞快地梳理着线索，记者敏锐的首觉将碎片拼合，“凶手伪装成修理工，在红玫瑰送酒之前潜入，借口维修吊灯，实则调整了关键棱柱的角度，甚至可能安装了某种微小、不易察觉的延时触发装置——比如利用缓慢融化的冰晶、特制延时弹簧或微型发条！那声‘掉地上的声音’，就是装置最终启动，或者最后一块棱镜到位的声音！潘鼎臣当时或许正在牌桌旁吃东西，无意中吞下了凶手布置时掉落的水晶碎屑！”
“而凶手本人，”罗少卿接口道，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紧闭的窗户和完好的门锁，“在装置启动前就己从容离开，制造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和密室假象。” 他的视线落在门轴下方那撮七彩水晶碎屑上，“这些碎屑，很可能就是他离开时，工具包剐蹭门轴掉落的。”
“那个修理工！”霍启明眼中寒光一闪，立刻转向守在门口的舞厅经理，“查得怎么样了？！”
经理擦着冷汗，连忙回答：“回霍探长！查…查到了！工程部记录，昨天下午确实接到翡翠厅报修，说吊灯有颗水晶松动了！当值的王师傅说，他派了个叫‘阿强’的新人去处理…但…但那个阿强，昨天下午干完活就再没出现过！工钱都没领！人…人间蒸发了！”
“阿强？新人？”霍启明冷笑，“好一个金蝉脱壳！画像呢？！”
“有有有！”经理连忙递过一张潦草的炭笔素描，正是根据清洁工老妈子和几个后台人员的模糊印象拼凑而成——一张平平无奇、丢进人堆就找不着的脸，唯一特征是左眉角有道浅疤。
“立刻全城通缉！发协查令！特别留意码头、车站！他很可能要跑！”霍启明将画像甩给老赵。
“跑？恐怕没那么容易。”罗少卿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他走到被掀翻的牌桌旁，俯身捡起一张滚落在血泊边缘、未被完全浸透的麻将牌——一张“一筒”。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拂去牌面上的血污，露出牌背角落一个极其微小的、用针尖刻出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标记——一个抽象的、振翅欲飞的蝴蝶轮廓！
“蝴蝶？！”顾晚清倒吸一口冷气，“夜光蝶？！潘鼎臣也和那个组织有关？！”
“恐怕不止有关。”罗少卿将麻将牌递给方既白，“方医生，我记得在‘铁翼号’沉船内找到的密封舱里，有一些残存的货物清单碎片，上面就有类似的蝴蝶标记，标注的货物代号是…‘星尘’？”
方既白接过麻将牌，仔细辨认那微小的标记，瞳孔微缩：“是同一类标记！‘星尘’…根据残存清单的化学成分分析，那是一种高度提纯、具有特殊荧光和神经活性的稀有矿物粉末！正是夜蝶会制造核心磷粉和神经毒素的关键原料！潘鼎臣的鼎新烟草公司…表面做南洋烟叶，暗地里，很可能在利用烟草贸易网络，为‘夜光蝶’走私转运‘星尘’！” 他猛地想起潘鼎臣口鼻检测出的氰化物！那是迅速致命的剧毒，绝非普通仇杀会用！更像是…灭口！
“利益分配不均？黑吃黑？还是…潘鼎臣想脱离控制？”霍启明迅速推断，“那张被撕掉一半的B-17舞票呢？方医生？”
方既白从勘察箱里取出证物袋，里面是那张染血的半截舞票：“票根编号B-17。我查过昨晚百乐门的桌位记录。B区是高级卡座，17号桌…昨晚的预定人是——”他看向顾晚清。
顾晚清立刻接话：“我查了！登记的名字是陈世昌！南洋‘万隆商行’的董事！昨天下午才入境！就住在汇中饭店！”
“陈世昌…万隆商行…”罗少卿的镜片反射着冷光，“法领馆的贸易档案显示，万隆商行是潘鼎臣在南洋最大的烟叶供应商之一。但更深层的情报…这个陈世昌，背景复杂，与南洋某些隐秘的矿物走私集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极可能就是‘夜光蝶’在南洋的代理人！潘鼎臣约谈的‘南洋贵客’！”
“B-17…潘鼎臣死前手里捏着半张票…他撕扯下来的…是从陈世昌身上撕下来的？！”霍启明瞬间将线索串联，“两人在翡翠厅会面！陈世昌代表组织，可能对潘鼎臣的‘不忠’或‘失误’下达了裁决！潘鼎臣反抗，撕下了对方身上的舞票作为线索？或者…是某种交易凭证？然后，陈世昌启动了事先布置好的吊灯杀局，从容离开！”
“立刻逮捕陈世昌！”霍启明当机立断，对老赵吼道，“汇中饭店！要快！带足人手！此人极度危险！”
汇中饭店顶层套房。厚重的橡木门被巡捕用破门槌猛地撞开！霍启明、老赵等人持枪冲入！
套房内奢华依旧，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昂贵的波斯地毯，红木家具一尘不染。然而，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奇异的檀香气息。卧室床上被褥整齐，衣柜里挂着几件考究的西装，行李箱却不见了踪影。
“跑了？”老赵脸色难看。
霍启明锐利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定格在靠窗的写字台上。台面上，一张洁白的信笺被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镇纸压着。信笺上，用遒劲有力的毛笔字写着一行中文：
“水晶易碎，光影无常。欠债己偿，后会无期。陈世昌留。”
“追！”霍启明抓起信笺，眼中怒火燃烧，“通知所有码头、车站、关卡！严查一个叫陈世昌的南洋商人！特征：左眉角有浅疤！”
“霍探长！”一个巡捕在检查卫生间时喊道，“这里有东西！”
众人冲进宽敞的大理石卫生间。浴缸边缘的镀金水龙头上，赫然系着一条细细的、鲜红色的丝线！丝线另一端，垂落在光洁的浴缸内壁上，系着一块用透明水晶精心雕琢而成的、振翅欲飞的蝴蝶挂坠！蝴蝶的翅膀薄如蝉翼，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迷离的光芒，与百乐门现场的水晶碎屑材质如出一辙！蝴蝶的腹部，一点极其微弱的幽绿色磷光，如同鬼火般缓缓明灭。
“夜光蝶的标记…挑衅？！”顾晚清看着那美丽而邪异的晶体蝴蝶，感到一阵寒意。
“不…是宣告。”方既白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取下水晶蝴蝶，目光凝重，“宣告‘夜光蝶’并未随着周宗濂或沉船巢穴而消失…它只是换了个影子，继续潜伏。”
“查这条丝线！”霍启明指着那条红丝线，“看它通向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