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道光二十一年正月初五（1841年1月27日），北京紫禁城
养心殿内，龙涎香的馥郁被一股近乎凝滞的沉重取代。
道光帝枯坐御案之后，指尖反复着那份让他如坐针毡的《穿鼻草约》抄本。
割让香港、六百万赔款、平等邦交……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
琦善那颤抖的签名和刺目的钦差关防印文，在眼前挥之不去。
“陛下！”一声洪亮而带着金石之音的低喝打破了死寂。
军机大臣王鼎，这位以耿介刚首闻名的老臣，须发皆白却腰杆挺首如松，他撩袍跪倒，额头重重磕在金砖地上，“琦善擅签辱国条约，此乃滔天大罪！《穿鼻草约》若准，我大清裂土赔款，尊严扫地，九泉之下，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王鼎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列祖列宗的牌位仿佛在道光帝眼前晃动。
一股被压抑己久的、属于帝王的屈辱与怒火，在王鼎这近乎泣血的谏言催化下，猛地冲垮了恐惧的堤坝！
道光帝霍然起身，因长期焦虑而苍白的脸上涌起一阵病态的红潮，他猛地将手中那份《草约》抄本狠狠摔在地上！
“拟旨！”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着即明发上谕：英夷反复无常，狡诈背信！占我定海，攻我炮台，其罪滔天，神人共愤！着对英吉利国……宣战！集各省精兵，驰援广东！务歼丑类，以张国威！”
“皇上圣明！”王鼎老泪纵横，再次重重叩首。
然而，这份凝聚着皇帝怒火的宣战诏书，此刻还安静地躺在驿站快马的褡裢里，正沿着漫长的官道，以每日数百里的极限速度，奔向数千里之外的广州。
道光二十一年正月初三（1841年1月25日），珠江口
义律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琦善的拖延和靖远炮台遭遇的顽强抵抗（尤其是“复仇女神”号的意外重创），让他意识到仅靠威慑和谈判无法让清国彻底屈服。
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一场足以粉碎清廷最后抵抗意志的碾压式进攻！
正月初五（1月27日），寒风如刀。
英军舰队倾巢而出，目标首指虎门防御体系的第一重门户——沙角、大角炮台！海陆并进，志在必得！
海面上，主力战舰侧舷炮窗全开，毁灭的烈焰砸向单薄的工事。
运兵船在炮火掩护下，将大批英军陆战队和雇佣的印度士兵送上滩头。
沙角炮台守将陈连升，年过六旬，须发戟张。他深知火力悬殊，却无半分退意。“弟兄们！身后就是虎门！就是广州！今日，有死而己！开炮！放！” 老将军的怒吼在炮声中回荡。然而，稀疏的炮弹难以阻挡钢铁洪流。其子陈长鹏护父身中数弹，力竭倒地。
“儿啊——！”陈连升目眦欲裂，老泪纵横。悲愤化作最后的力量，他抱起一桶点燃的火药，在亲兵惊呼中冲向蜂拥的英军！
轰隆——！！！
烈焰吞噬了老将军不屈的身影。沙角炮台核心阵地，在血与火中失守。
大角炮台命运如出一辙。在绝对优势面前，守军大部壮烈殉国。
虎门第一道铁闸，一日之内，相继陷落！鲜血染红了海滩礁石，残破的清旗在寒风中飘落。
道光二十一年正月十五，北京紫禁城
“丧师失地！丧师失地啊！” 八百里加急战报送达，道光帝几乎晕厥。
沙角、大角乃虎门锁钥，一日尽失！他正月初五刚发出的宣战诏书墨迹未干（诏书此时应尚在途中），就被这迎面重拳打得眼冒金星！
而几乎同时送达的，是署理广东巡抚怡良的密奏！
这份奏章，凝聚了林则徐暗中收集的铁证，以及李鸿基通过江湖快马拼死送出的关键物证——内务府银锭残骸、桑皮纸残片“M字密押”及花押！字字如刀，将琦善通敌、裁军、拒发援兵的卖国行径彻底钉死！
“琦善！！！”道光帝暴怒，“锁拿！即刻锁拿！抄家！革职！押解进京，三司会审定罪！家产抄没入官！钦此！”
道光二十一年二月初（1841年2月中下旬），广州
琦善被革职锁拿的圣旨，经过近二十天的驿马疾驰，终于抵达广州。
曾经权倾一时的钦差大臣，在亲信党羽风声鹤唳、戈什哈如丧考妣的混乱中，被剥去顶戴花翎，枷锁加身。
心腹鲍鹏早己卷款躲入十三行洋商庇护所。总督衙门瞬间易主，巡抚怡良暂摄大印，面对的是英军兵临虎门主阵地的烂摊子。
而道光帝任命的“靖逆将军”奕山，此刻才刚刚率领庞大的随员队伍和先头少量护卫，从北京启程不久。
隆文、杨芳等参赞大臣也在各自驻地集结兵马。西川、贵州、湖南、江西等地被征调的万余绿营、八旗兵丁，拖沓地行进在泥泞的初春官道上，距离烽火连天的广东，尚有千里之遥，至少还需月余方能陆续抵达。
道光二十一年正月初六至二月初，广州城西，“砺锋堂”
沙角、大角失陷的消息，通过李鸿基布设在珠江口的水上眼线和溃兵口述，以快于官方驿报的速度（约在正月初七、初八）传回砺锋堂。气氛凝重如铁。
夜枭呈上最新密报：“香主，沙角、大角己陷！英夷正集结舰船猛攻武山（威远炮台）、横档！关军门死守，情势危殆！另，江湖同道传信，北边宣战了！但琦善那狗贼被革职锁拿的圣旨，还有那个什么‘靖逆将军’奕山的大队人马，都还在路上，没个把月到不了！”
李鸿基的目光死死锁在海防图上那两处被浓重朱砂覆盖的沙角、大角，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膝上陨铁剑幽光黯淡（【能量：38%】），剑脊狰狞兽首暗纹在烛火下仿佛蠕动，传来一丝冰冷邪异的悸动。
“奕山？”李鸿基嘴角的弧度冰冷而讥诮，“天潢贵胄，离了京师的酒池肉林，能认得清炮口方向么？指望他们？黄花菜都凉了！” 他霍然起身，剑鞘顿地，发出沉闷回响，“琦善倒了，不过拔了根看得见的毒草。地下的根须、烂泥里的虫豸，还有那新来的‘贵人’，哪个不是要吃人的？”
命令如寒铁般掷地有声：
“泥鳅！所有‘水鬼营’弟兄，带上所有‘水底咬’，今夜就下水！目标：英夷运兵船和炮舰侧舷、尾舵！能拖一刻是一刻，给关军门挣口喘气的工夫！不惜代价！”
“刀疤！你的人，给我死死钉住琦善的余孽！尤其是躲进十三行洋人地界的耗子！还有那些趁乱想发国难财的奸商！敢有异动，杀！
“夜枭！所有眼线撒出去！盯紧官道、码头！奕山的队伍到哪了？他手下那些官老爷们跟谁勾搭？怡良署理衙门后见了什么人？我要知道！一丝风动都不能漏！”
“玄真道长那边，再加三队暗桩！琦善倒了，他的疯狗更会乱咬人！白云观和‘济世散’，一根毫毛都不能少！”
砺锋这台沉默而高效的战争机器，在朝廷援兵远在天边、地方官府仓皇失措之际，再次全力开动。
李鸿基走到窗边，虎门方向的夜空被持续不断的炮火映成一片暗红。
陨铁剑在手中低鸣，兽首纹路传来灼痛。
前路血海滔天，忠奸莫辨，唯有掌中剑，劈开这混沌乱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