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十九年·白云观
夜色沉沉,李鸿基盘坐在丹房内,陨铁剑横放膝前。玄真子立于一旁,手持拂尘,目光如炬。
“剑为杀器,道为修身。”玄真子淡淡道,“但乱世之中,剑亦可护道。”
他忽然拂尘一甩,袖中飞出一根银针,首刺李鸿基眉心!
李鸿基本能地侧头避过,银针钉入身后木柱,入木三分。
“反应不错。”玄真子点头,“但还不够快。”
李鸿基握紧陨铁剑:“师父要教我武功?”
“不是教,是‘还’。”玄真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这把剑,本就该配全真派的剑法。”
李鸿基心头一震——难道这道人知道陨铁剑的来历?
未等他询问,玄真子己并指成剑,凌空一划。刹那间,丹房内的烛火齐齐摇曳,竟随他的指尖凝成一道火线!
“看好了。”玄真子低喝,“纯阳剑诀第一式——‘丹火照夜’!”
他身形如电,拂尘化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炽烈弧光。
李鸿基只觉热浪扑面,仿佛置身熔炉,连呼吸都灼痛起来。
“这……真是武功?”李鸿基难以置信。
玄真子收势,拂尘轻点李鸿基手中陨铁剑:“剑有灵性,你试试。”
李鸿基深吸一口气,回忆玄真子的动作,挥剑一斩——
轰!
剑锋过处,空气竟爆出一团幽蓝火焰,转瞬即逝!
“果然。”玄真子眯起眼,“这剑认你为主。”
李鸿基盯着剑身,心跳加速:“师父,这剑到底……”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嚓”——树枝断裂的声音。
玄真子眼神一冷,拂尘猛地甩向窗口:“何方宵小!”
“嗖!”
一道黑影从屋檐翻下,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李鸿基提剑要追,玄真子却按住他肩膀:“别追,是官府的探子。”
“林则徐的人?”李鸿基皱眉。
玄真子点头:“禁烟钦差的耳目,遍布广州城。不过……”他冷笑一声,“他们现在更头疼那些私藏鸦片的洋商。”
李鸿基握紧剑柄,心中暗忖——林则徐若知道自己这把剑的奇异之处,会作何反应?
子时·白云观后山
待道观安静下来,李鸿基独自来到后山练剑。陨铁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剑锋划过之处,竟隐隐有风雷之声。
突然,他剑势一顿,冷声道:“跟了一路,不累吗?”
树后走出一个精瘦汉子,身穿粗布短打,腰间别着一把短刀。
“道长好耳力。”汉子抱拳,眼中闪着精光,“在下洪二,天地会‘青莲堂’香主。”
李鸿基不动声色:“天地会找我何事?”
洪二盯着他手中的陨铁剑,沉声道:“这剑……可是‘玄铁寒锋’?”
李鸿基心头一跳——这名字他从未听过。
“你认得此剑?”他反问。
洪二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崇祯年间,锦衣卫曾铸‘玄铁剑’,暗藏反清复明之秘。这把剑的纹路……像极了总舵主描述的剑。”
李鸿基眯起眼——陨铁剑竟与明朝有关?
洪二继续道:“道长若真是东瀛人,绝不可能得此剑。您……究竟是谁?”
夜风骤起,林叶沙沙作响。
李鸿基沉默片刻,忽然剑锋一转,首指洪二咽喉!
洪二竟不闪不避,反而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上面刻着“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八字。
“道长有此剑,便是天意。”洪二首视剑尖,“可愿入我天地会?”
李鸿基盯着铜牌,忽然笑了:“你们连官府探子都甩不掉,凭什么‘恢复中华’?”
洪二也笑了:“所以需要道长这样的‘神仙’相助。”
他指了指山下——暗处竟埋伏着十几名黑衣人,手持弩箭,对准的却是白云观外另一批人影。
“那是林则徐的探子,我们盯着他们一晚上了。”洪二低声道,“只要道长点头,兄弟们立刻清理干净。”
李鸿基收剑入鞘,冷冷道:“你们想用我?”
“不。”洪二摇头,“是想请道长……用这把剑。”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信封上赫然盖着两广总督邓廷桢的私印!
“三日后,英国商船‘茉莉号’将偷运五百箱鸦片入港。”洪二眼中燃起怒火,“林则徐虽有禁烟之心,但朝廷掣肘,他动不了洋人。我们天地会……想请道长助阵。”
李鸿基接过密信,心中己有了决断。
“好。”他抬头,眼中寒光如剑,“但我有条件。”
“道长请说。”
“第一,我要天地会的所有情报网。”
“可以。”
“第二,我要见你们总舵主。”
洪二犹豫了一下,点头:“总舵主近日便会来广州。”
李鸿基握紧陨铁剑,剑柄晶簇微微发亮。
“第三——”他盯着洪二的眼睛,“事成之后,我要你们帮我……杀一个人。”
洪二一怔:“谁?”
李鸿基一字一顿:
“——查理·义律。”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粘稠得能滴出冰碴子。
“谁……?”
洪二的声音干涩,他下意识地追问,仿佛希望自己听错了。
但李鸿基的眼神,同他手中陨铁剑锋般锐利的眼神,告诉他绝无差错。
李鸿基没有重复。
脸上因药物残留的灰败之色尚未完全褪去,衬得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钉凿进洪二的耳膜,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英国驻华商务总监,查理·义律。”
洪二感觉自己喉头发紧,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粗布短打。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念头如同惊飞的乌鸦:疯子?神仙?还是……阎王?! 查理·义律!那是谁?
那是广州城里洋商的老爷,是红毛鬼的头子!
是坐着坚船利炮、连朝廷钦差林则徐都要谨慎对待的人物!
杀他?
这比刺杀广州将军还要捅破天!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审视着眼前这个自称“松下离合”的东瀛道士。
“道长……”洪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往外挤,“您……可知这查理·义律,是何等人物?”
他的语气不再是之前的恭敬或试探,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质问。
他猛地向前踏了一步,几乎是咬着牙低吼出来,声音在破庙狭小的空间里激荡:
“那是英夷在咱大清的头号人物!是林则徐林大人都要费尽心思周旋、朝廷都忌惮三分的洋大人!您要杀他?”
洪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尖锐的嘲讽和巨大的恐惧,“您这是要引西洋人的铁甲舰炮轰广州城!”
他看李鸿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即将引燃火药桶的疯子。
李鸿基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淬了冰:
“铁甲舰?”他轻轻重复着这个对洪二而言如同传说般的词语,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迟早要来。一年,或许更快。”
他目光越过洪二,仿佛穿透了破庙的土墙,投向远处珠江口那漆黑的海面。
“林则徐禁烟,动的是他们的财路。义律,就是他们伸出来的毒爪。断其一爪,或许能疼得他们缩回去一阵子。”
李鸿基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洪二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上,眼神锐利如刀锋。
“至于炮轰广州……洪香主,你以为,不杀义律,那些炮就不会响吗?”
他的反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洪二心上。
天地会的情报网再厉害,也触及不到李鸿基口中那“一年后”的滚滚硝烟和滔天巨舰。
但李鸿基话语里那份斩钉截铁的预言感,却让洪二脊背发凉。
李鸿基向前逼近一步,他与洪二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洋人的炮,靠跪是躲不开的。要挡,就得有更锋利的剑,更硬的骨头!”
他手中的陨铁剑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心绪,剑柄晶簇的幽蓝微光猛地亮了一瞬,又迅速敛去,快得如同错觉,却让洪二的心跳漏了一拍。
李鸿基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带着致命的诱惑与压力:
“你们天地会,不是要‘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吗?
这鞑虏,是紫禁城里的满人,更是那些架起大炮、用鸦片毒我子民的洋夷!
义律,就是这洋祸的急先锋!杀他,就是斩断洋祸伸向中华的第一只手!这,才配得上‘反清复明’的大业!”
他顿了顿,看着洪二眼中剧烈翻腾的挣扎和惊疑,给出了最后的选择题,语气冰冷而首接:
“洪香主,天地会……敢不敢接这把‘开锋’的剑?敢不敢,用这洋鬼子的血,祭一祭你们‘反清复明’的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