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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担桑皮堆满偏殿西厢，成了苏悦兮的堡垒。白日里，捣浆捶打的声音盖过了深宫的寂静；入夜后，滤水成膜的微光映着她熬红的眼。失败无数次，手指被粗糙纤维割出道道血痕，陶盆边沿垒起小山般的失败品，可她眼底那簇火苗，在每一次薄如蝉翼的湿纸被小心翼翼揭起的瞬间，便猛地蹿高一分。
纸成了。
当第一张真正能承载墨迹、轻薄坚韧的桑皮纸在咸阳宫偏殿的晨光里彻底干透，被苏悦兮珍重地托在掌心时，连日积压的疲惫仿佛都被这张微黄的薄片吸走了。她指尖抚过那略显粗糙却平坦的纸面，感受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喜悦。这不仅是纸，是劈开蒙昧的第一把斧，是她在这森严秦宫立足的根基。
“娘，这纸真亮！”小雨踮着脚，小手小心翼翼地摸着纸面，又抓起旁边几支苏悦兮用细竹管削成的简陋炭笔，“比刻竹片快多啦！”
女儿晶亮的眼，点燃了苏悦兮心中蛰伏己久的念头。她铺开新纸，炭笔悬停，深吸一口气，落笔。笔尖划过桑皮纸的纤维，发出沙沙轻响，一个结构简练、笔画清晰的“秦”字跃然纸上——非小篆的繁复盘曲，而是后世通行千年的简体字形。
“小雨，看，这是‘秦’。”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这样写，是不是快些？好认些？”
小雨歪着头，用力点了点：“嗯！比他们什么大秦朝那些弯弯绕绕的虫子字好懂，这可是现代文明！”
苏悦兮莞尔，心中那点星火猛地燎原。在悦兮心里，受教育的机会应该是人人平等的，在这个封建王朝里，既然百姓不入朝，不如用书写更简单，传播更快的简体字，让文化之火燎原。她连夜将纸裁订成册，炭笔勾勒出简易的算筹图示和加减符号。几日后，行宫西门旁，一间由废弃值房匆匆清理出的“学舍”悄然挂匾。消息如野火，瞬间点燃了压抑的咸阳闾巷。起初无人敢信，首到第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民孩子，被苏悦兮温和地领进那扇门，颤抖着接过了轻飘飘的纸册和炭笔。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压抑的渴望在卑微的生命里炸开，不算奢华但也宽敞很快挤满了懵懂又饥渴的眼睛。
“我们也能上学么？”“娘说没钱念书。”“娘说我们贱民不配念书。””先生真的不收束修么？“
苏悦兮站在那些瑟缩又明亮的孩童前，指着纸册上那个崭新的“秦”字，声音清晰：“今日第一课，识此字！这是我们的国，秦！这样写，易认易记！”
沙沙的炭笔摩擦纸页声汇成一片，孩子们笨拙地描画着那个简化的轮廓，专注得仿佛捧着稀世珍宝。阳光透过简陋的窗棂，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那一张张因汲取知识而焕发光彩的小脸。苏悦兮看着，胸腔里涨满酸涩的暖流。这简陋的学堂，是她亲手在坚硬冻土上凿开的第一道裂缝。
然而，裂缝之下，蛰伏的岩浆早己沸腾。
“妖妇！妖术惑童！”一声凄厉苍老的怒喝，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破学舍内短暂的宁静。
砰！行宫的门被粗暴地撞开，刺眼的日光涌入，瞬间撕裂了室内的暖意。一群身着深衣、头戴儒冠的老者当先闯入，须发戟张，目眦欲裂，为首者正是博士宫那位以古板著称的淳于越。他们身后，跟着一群眼神不善、手持棍棒的年轻儒生，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学舍内瞬间死寂，孩子们惊恐地缩成一团，纸册和炭笔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淳于越浑浊的老眼死死钉在苏悦兮手中的纸册上，钉在那个刺目的简体“秦”字上。他枯瘦的手指剧烈颤抖，指向苏悦兮，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调：“妖妇！你竟敢……竟敢以妖纸承载妖字！亵渎大篆！亵渎圣贤之道！此乃亡国之兆！当焚！当尽焚！”
“对！当焚！”身后的年轻儒生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群情激愤地挥舞着棍棒嘶吼，“砸了这妖巢！撕了这些惑乱童心的妖纸！”
“保护先生！”一个瘦小的身影猛地扑到苏悦兮身前，张开双臂，竟是前几日被苏悦兮从街上捡回来的孤儿阿木。他小脸惨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神却像受伤的小狼般凶狠地瞪着涌进来的人潮。
“滚开！贱种！”一个年轻儒生狞笑着，手中包铁的棍棒带着风声，毫不留情地朝着阿木瘦弱的肩膀砸下！
“住手！”苏悦兮瞳孔骤缩，厉喝出声，身体本能地前扑想护住阿木。然而，预想中的重击并未落下。
嗤啦！
一道雪亮的剑光，如同撕裂乌云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劈入这混乱的漩涡！快！快到只留下一道残影和刺破耳膜的裂帛之声！
血光迸现！
那根砸向阿木的包铁棍棒，连同握着它的半截手臂，被那道剑光齐刷刷斩断！断臂握着棍棒飞上半空，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瞬间将附近几个儒生的深衣染得猩红刺目！
“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学舍的死寂。断臂的儒生栽倒在地，抱着喷血的断口疯狂翻滚哀嚎。
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喧嚣、怒骂、棍棒的挥舞，都在这一剑之下被强行扼住咽喉。儒生们惊恐地僵在原地，脸上的愤怒瞬间被骇然取代，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
一道高大得几乎填满整个门框的玄色身影，不知何时己如渊渟岳峙般立在门口。嬴政手持滴血的长剑，剑尖斜指地面，粘稠的血珠顺着森寒的刃口缓缓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砸开一朵朵小小的、刺目的血花。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底却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暴戾寒潮，那目光扫过之处，空气都仿佛凝结成冰。
“寡人的地方，”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带着千钧重压，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众人心头，“轮得到尔等……喊打喊杀？”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断臂者压抑不住的、濒死野兽般的嗬嗬抽气声在回荡。淳于越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身后的儒生们，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握着棍棒的手抖得如同筛糠。
嬴政的目光，越过噤若寒蝉的人群，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最终落定在苏悦兮身上。她鬓发散乱，素色的衣裙沾着点点墨迹和纸屑，护着阿木的姿态带着母兽般的狼狈与决绝。那狼狈，刺得他眼底的冰寒之下，翻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更深的躁怒。
他提着滴血的长剑，一步步踏过狼藉的地面，走向苏悦兮。沉重的龙纹锦靴踩在散落的纸页上，发出轻微的、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儒生们如同被无形之力分开的海水，惊恐万分地瑟缩着后退，让开一条通路。
最终，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停下。虽然还是个少年，但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足矣将她完全笼罩。浓重的血腥气和帝王独有的、极具压迫感的龙涎香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他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锁着她惊魂未定却依旧倔强的脸，那目光复杂得如同深渊，翻涌着审视、被冒犯的怒意，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更深邃的东西。
“为何？”嬴政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质问，剑尖上未冷的血滴，悄然滑落，啪嗒一声，正落在苏悦兮脚边一张写满简体字的纸页上，迅速洇开一片狰狞的暗红，“为何宁信这些蝼蚁般的庶民，也不信寡人能给你安稳？你教这些流民乞儿他们能给你多少束修？“
这可是千古第一暴君，苏悦兮抖如筛糠，但仍然保持着现代输人不能输阵的原则说办学本来就应该是国家行为，你的事，平等的教育才能培养更多的人才，也是为你所用呀。”
你你你.......这个娇俏夫人居然大胆的对千古第一暴君用你字。没办法人权社会温养惯了。
019章 王权护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