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之外,夜色如墨,被冲天的火光撕开一道狰狞的伤口。
暗龙卫的行动,没有半分迟滞,如一部精准运转的杀戮机器。
裹着火油的箭矢,暴雨般倾泻而下,钉入百年相府的每一寸梁木。
烈焰,瞬间化作朱红的巨兽,吞噬了雕梁画栋,舔舐着庭院深处的假山回廊。
浓烟滚滚,如地府升腾的瘴气,封死了所有生路。
“杀出去!”
顾修武双目赤红,手中长刀嗡鸣,一身杀气几乎凝为实质。
他像一头被困的猛虎,提刀便要向那片火墙冲去。
一只手,如铁钳般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
是顾修明。
“三弟,不可!”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暗龙卫是死士,我们冲不出去!”
希望,在烈焰和浓烟中,被无情地灼烧,寸寸成灰。
顾知意被浓烟呛得小脸通红,憋得几乎要翻白眼,内心的小人己经抱着头在地上疯狂打滚。
【咳咳咳!爹!娘!快想办法啊!】
【我不想刚出生就体验一把火葬服务!这服务太超前了,我承受不来啊!】
【我娘的后宅情报网呢?那个在秦元帅府当大厨……啊不,当采买嬷嬷的李婆子!】
【她不是我娘早八百年就安进去的终极暗线吗?快联系她啊!再不联系,咱们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地变成碳了!】
这道尖锐的、带着哭腔的心声,如一道闪电,劈开了柳月茹脑中的绝望。
她眼中精光一闪。
混乱中,她没有片刻犹豫,抬手从自己那己有些散乱的发髻上,取下了一支极为朴素的、毫不起眼的梅花银簪。
簪子在火光下,没有半分珠光宝气,只有一点沉沉的、属于旧物的暗光。
她转身,看向顾凛川,语速急切如奔雷,却字字清晰。
“夫君,这是当年威远侯夫人赠予我母亲的遗物,我母亲后来转赠给了我。”
“秦元帅夫人自小与她母亲感情深厚,这支簪子,她绝不会认错!”
她将那枚尚带着体温的银簪,塞入一名候命的暗卫手中。
她的眼神,冰冷而锐利,不带一丝情感。
“府邸东南角,围墙下,有一条通往泔水渠的狗洞,你从那里爬出去。”
“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个交给秦府后门一个姓李的采买嬷嬷!”
“告诉她,故人有难,烈火焚身!”
这一刻的柳月茹,不再是那个需要丈夫庇护的娇妻。
她是运筹帷幄、临危不乱的统帅。
她毕生所学的宅斗心计,在这一刻,升华为救整个家族于水火的,唯一决断。
场景,如画卷被猛地扯开。
秦元帅府。
内宅深处,灯火通明。
秦夫人正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丈夫岳家当年的旧案卷宗离奇失窃,让她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血腥味。
就在此时,房门被猛地撞开。
李嬷嬷发髻散乱,脸上还沾着烟灰,慌张地连滚带爬闯了进来。
她手中,高高呈上了一支被熏得半黑的梅花银簪。
“夫人!”
秦夫人看到那支银簪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那是她母亲的遗物。
是她母亲亲手为自己最好的闺中挚友,柳月茹的母亲打造的。
天下间,只此一支。
她瞬间明白,持有此物的人,正遭遇灭顶之灾。
而这场灾祸,极有可能,就与她日思夜想,想要查明的岳家灭门之案,紧紧相连!
就在她伸出手,想要接过那支银簪时,李嬷嬷突然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夫人!送信的人……送信的人刚把东西交给我,说完话,就被一支箭……射死在了后门外!”
那名忠心耿耿的顾家暗卫,完成了他最后的使命。
李嬷嬷抱着那支滚烫的银簪,重重跪在秦夫人面前,泣不成声。
“夫人,相府……”
“相府那边,己经烧了快一个时辰了!”
秦夫人手握着那支冰冷与滚烫交织的银簪,指节因为用力而寸寸发白。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
京城的夜空中,那片不祥的、妖异的红光,仿佛一片凝固的血海。
是圈套,还是唯一的真相?
是救,还是不救?
她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