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外一声高亢的通传,如利刃划破了满堂喜庆。
“圣旨到——!”
喧闹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丝竹声停了,笑语声歇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一名宫中来的大太监,手捧明黄卷轴,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径首走到大厅中央。
正是内廷总管,陈公公。
他脸上堆着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清了清嗓子,尖细的嗓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相府千金周岁之喜,普天同庆。朕心甚慰,特将长公主遗物——《雪中寒梅图》一幅,赐予顾氏知意,以作贺礼。望其康健顺遂,福泽绵长。钦此——”
《雪中寒梅图》!
这五个字,如一道惊雷,在顾凛川、顾修明、顾修文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父子三人,脸上的笑容,同时僵住。
他们费尽心机,正准备去偷的东西。
皇帝,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宾客们己然爆发出雷鸣般的赞叹与恭维,盛赞皇恩浩荡,顾家荣宠无双。
可顾凛川和顾修文的心中,却升起一股刺骨的寒意。
事出反常,必为妖。
陈公公满脸堆笑地展开画卷,那熟悉的墨梅,带着彻骨的寒意,映入顾凛川的眼帘。
画是真迹。
“陛下有旨。”陈公公的笑意更深了,他从身后的小太监手中,接过一个琉璃瓶,“为显郑重,请顾相爷当众用这特制的‘显影药水’,检验画作真伪,以示皇恩浩荡,绝无虚假。”
那一瞬间,顾知意内心的警铃被拉到了极致。
【陷阱!是天大的巨坑啊!】
【爹!二哥!这画是真的,但画画的颜料里混了‘焚心散’剧毒!那个显影药水就是催发剂,一旦和颜料接触,再遇到空气,就会瞬间变成无色无味的毒气!整个宴会厅的人,都得死!】
【然后皇帝就能嫁祸给你,说你谋反失败,畏罪服毒,还拉着满堂宾客给你陪葬!好毒的计!】
顾凛川的心,瞬间沉入万丈深渊。
这是一个完美的死局。
接旨检验,满堂宾客,顾家上下,尽数化为枯骨。
抗旨不遵,便是公然谋逆,当场就能被禁军拿下。
他看着陈公公那张笑脸,只觉得那是一张催命的鬼脸。
进是死,退也是死。
就在陈公公再次笑着催促,顾凛川进退两难,整个大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之际。
被柳月茹紧紧抱在怀里的顾知意,突然“哇”的一声,张嘴大哭起来。
哭声响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紧接着,一股热流,从她的小屁股下涌出。
那泡热乎乎的童子尿,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不偏不倚,正好洒在了那幅刚刚展开的《雪中寒梅图》上。
画卷上那株傲骨的寒梅,瞬间被浸湿了一大片。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石化了。
风停了,声音没了,时间仿佛静止。
陈公公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像是戴了一张拙劣的面具。
柳月茹吓得手足无措,一张俏脸煞白,连声道歉:“哎呀!这……这……公公恕罪!恕罪!”
顾凛川的反应快到了极致。
他一步上前,痛心疾首地从太监手中抢过画卷,声音里带着滔天的怒火,大声斥责。
“孽女!竟敢污了长公主遗物,污了陛下恩赏!”
他一边怒吼,一边飞快地将那张被“污染”的画卷重新卷起,动作快如闪电,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画卷被他一把塞回了画筒。
他转身,对着陈公公,脸上满是“愧疚”与“惶恐”。
“此画己污,不敢再验。请公公代我向陛下请罪,顾某教女无方,管教不严,愿受任何责罚!”
一场必死的杀局,被一泡尿,破得干干净净。
陈公公带着那幅被“污染”的画,脸色铁青,眼中的杀机一闪而过,却终究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地回宫复命。
顾凛川捧着画筒,对着皇帝离去的方向,深深一揖。
无人看见,他那只捧着画筒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画,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