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的周岁宴,办得比宫里的万寿节还喧嚣。
红灯笼从府门一首挂到后花园,绵延数里,映得半边天都泛着喜庆的红光。
京中但凡有些头脸的官员,无不携重礼前来道贺。
车马如龙,宾客如云。
这泼天的富贵与权势,几乎要将相府的门楣都压塌。
宴会正酣,丝竹悦耳,觥筹交错。
而在与这喧嚣一墙之隔的书房内,气氛却冷如深冬。
顾凛川、顾修明、顾修文,父子三人,正围着一张图纸,低声密议。
图纸上,赫然是皇宫内苑的构造,一处被朱笔圈出的位置,写着两个字:宝库。
“此地有三道主门,七重机关,皆出自前朝机关大师之手。”
顾凛川的手指,点在图纸上,如点在敌人的咽喉,
“最难的,是守卫。三百金羽卫,十二个时辰轮换,水泼不进。”
“爹,给我五十死士,我从北墙杀进去,半个时辰,足够了。”
顾修明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金戈铁马的杀气。
“大哥,我们是去盗画,不是去谋反。”
顾修文坐在轮椅上,轻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
“惊动了任何人,父亲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父子三人陷入了沉默。
外面的欢呼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传进书房,显得格外讽刺。
他们正为天下苍生谋一场惊天豪赌,却要借着一个奶娃娃的周岁宴做掩护。
主厅内,柳月茹抱着顾知意,在一众贵妇人的恭维中笑靥如花。
终于,宴会到了最重要的环节——抓周。
下人抬上铺着明黄锦缎的长案,上面琳琅满目,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
笔墨纸砚,刀枪剑戟,金算盘,玉如意,甚至还有一方小小的玉玺模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被放在锦垫中央,一脸无辜的奶娃娃身上。
顾知意眨巴着大眼睛,对那些象征着权势与未来的东西,毫无兴趣。
她的眼里,只有长案尽头,那一盘晶莹剔透、散发着甜香的桂花糕。
【饿了饿了,要吃糕糕!】
她奋力地,一点一点地,朝着自己的目标爬去。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桂花糕的瞬间,小脚丫一蹬,脚下一滑。
“砰!”
小小的身子,不偏不倚,撞翻了旁边的一个金算盘。
金算盘骨碌碌滚出去,精准地撞倒了那方玉玺模型。
玉玺模型翻滚着,又重重地压在了一本摊开的兵法书上。
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全场静了一瞬。
紧接着,负责唱礼的司仪,用一种近乎破音的狂喜嗓音,高声喝彩:
“祥瑞!天大的祥瑞啊!”
“小小姐脚踩黄金万两,手握传国玉玺,胸藏百万兵法!此乃天降福星,我大晏之幸啊!”
宾客们瞬间沸腾了,恭贺之声,如潮水般涌向顾凛川。
人群中,一个皇帝派来监视的太监,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绿,精彩至极。
这祥瑞,未免也太刻意了!
顾凛川与两个儿子对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那笑声里,是压不住的得意。
不愧是我家福星,连抓周都这么清奇,这么有水平!
宴席的一角,顾修文摇着轮椅,来到一位须发斑白的老工匠面前。
“老先生,家父书房那扇紫檀木屏风有些松动,晚辈想向您请教一二……”
他声音温和,聊的都是木工活计。
可那老工匠,正是当年参与修建皇宫宝库的幸存者之一。
老工匠受宠若惊,知无不言。
顾修文含笑听着,不动声色地将宝库的机关布局,一一记在心里。
就在此时,府门外传来一声高亢的通传。
“圣旨到——!”
喧闹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一名宫中来的大太监,手捧明黄卷轴,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径首走到大厅中央。
他清了清嗓子,用尖细的嗓音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相府千金周岁之喜,普天同庆。朕心甚慰,特将长公主遗物——《雪中寒梅图》一幅,赐予顾氏知意,以作贺礼。望其康健顺遂,福泽绵长。钦此——”
《雪中寒梅图》!
这五个字,如一道惊雷,在顾凛川、顾修明、顾修文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父子三人,脸上的笑容,同时僵住。
他们费尽心机,不惜冒着灭族风险,正准备去偷的东西。
皇帝,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大太监满脸堆笑地展开画卷,那熟悉的墨梅,带着彻骨的寒意,映入顾凛川的眼帘。
这绝不是赏赐。
这是皇帝递过来的一把刀,一把沾满了剧毒的、致命的刀!
这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个更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