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朱漆大门,在皇帝萧承泽躬身的背影之后,缓缓合上。
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跪了一地的惶恐与算计。
门内,是死寂的书房,和一场无声的交易。
萧承泽站着,顾凛川坐着。
皇帝的额角,有汗珠滚落,沿着鬓角,洇湿了半旧的便服衣领。
顾凛川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用指腹轻轻着怀中女儿温热的脸颊。
“朕,可以给你皇室秘卫的指挥权。”萧承泽的声音,干涩得像被风沙磨过的枯枝,“还有天机阁在大晏境内,所有己知的据点名册。”
顾凛川终于抬眼。
他的目光里,没有半分感激,只有冰冷的审视。
“成交。”
他只说了两个字。
萧承泽如蒙大赦,却又感觉心底更深处的寒意,破土而出。
他不是在和臣子交易。
他是在向一尊神,献上自己的祭品,只为求得片刻的苟延残喘。
协议达成的那个瞬间,夜幕,便成了京城最大的屠宰场。
子时。
京城十二坊门,无声无息地落下千斤闸。
大哥顾修明一身玄甲,立于城楼之上,手中那枚代表二十万禁军的虎符,在月色下泛着幽冷的光。
铁蹄踏过青石长街,声音被厚重的夜色吞没,只留下整齐划一的震动。
整个京城,成了一座巨大的囚笼。
相府书房内。
二哥顾修文的轮椅停在一副巨大的京城舆图前。
从宫里送来的密报,摊开在他膝上。
他每看一个名字,便从棋盒里拈起一枚黑子,精准地,落在舆图的某个位置。
“西市,宝和当铺。”
“南城,孙家粮行。”
“朱雀大街,暗香楼。”
每一枚落下的棋子,都像一道催命的符。
皇室秘卫与顾家死士,两股从不相容的黑暗力量,在今夜,拧成了一股绳。
他们从阴影中扑出,刀锋所向,血色晕开。
天机阁的杀手,不是待宰的羔羊。
反抗,激烈而短暂。
暗巷深处,兵刃相击,迸出星点火花,旋即被更浓的黑暗吞噬。
一名顾家死士与一名皇室秘卫,背靠着背。
他们的胸口,都在剧烈起伏。
脚下,躺着三具扭曲的尸体。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言语,再次融入夜色。
天亮之前,这场清洗,必须结束。
城东,一座毫不起眼的民宅。
这是天机阁在京城的总舵。
此刻,宅院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被围得水泄不通。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顾凛川亲自到了。
他没有带女儿,只身立于黑暗中,那身灰色的布衣,比所有人的盔甲都更具分量。
他要的,不是尸体。
是活口。
是天机阁主的活口,和那份完整的解药配方。
顾修明一挥手。
重甲禁军,如破堤的洪流,撞开了那扇脆弱的木门。
没有惨叫,没有厮杀。
院子里,空无一人。
当他们冲入最深处的密室时,只看到摇曳的烛火,和墙壁上,一行用鲜血写就的字。
字迹,还在往下淌。
“游戏,才刚刚开始。”
跑了。
顾凛川看着那行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皇宫,养心殿。
萧承泽彻夜未眠。
一份份战报,雪片般飞来。
“宝和当铺,据点拔除,获银三十万两,缴获机密信函三箱。”
“暗香楼,清剿完毕,阁中杀手,无一活口。”
他的心,没有半点平定江山的喜悦。
只有一种被扼住喉咙的恐惧。
顾家的力量,太可怕了。
这种一夜之间,让一个庞大组织从京城彻底蒸发的能力,明天,是不是也能用在他的皇宫里?
他引来的,不是一把刀。
是一尊,随时能捏碎他这个皇帝的神。
相府,顾知意的卧房。
温暖的被窝里,小小的奶娃翻了个身,砸吧了一下小嘴。
【跑了?肯定的呀。天机阁那么牛,怎么可能把老巢安在京城里。】
【我猜猜……那个大本营,会不会就在皇帝之前给出去的那份藏宝图指向的地方?】
顾修文的房间,灯火通明。
他正低着头,清点着从各个据点缴获来的杂物。
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他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拿起了一卷被油布包裹的羊皮。
展开,是一份残缺的地图。
他盯着地图的一角,陷入沉思。
片刻,他从另一个箱子里,取出了另一份卷轴。
那是从皇帝的暗探手中,截获的,那份萧承泽准备用来与天机阁交易的所谓“先帝遗物”——藏宝图。
他将两份地图,缓缓对在一起。
残缺的边缘,完美地,拼接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