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祝余上了张叔的牛车,和张阿牛一起去了刘家宅子。
她让林氏待在家里负责将孩子们照顾好,并送回去。
这也是让林氏能够在大家面前以不同的样子露面。
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林氏从前因为从不下田劳作加上受沈家拖累,在村里的名声并不好。
这一次让她去送小孩子,人家看她既给孩子吃了饭,又送孩子回家,再怎么刻薄的人面上都会挂上笑脸的。
沈祝余来到刘家,一进门就看到要去县城里找儿子的刘有福。
对方长得人高马大,常年在外劳作的皮肤晒得黝黑,着实容易让人感到威压。
但他脸上有只有平头百姓的纯朴,一双眼睛澄澈干净,满脸竟没有一丝戾气。
他看见沈祝余,没有任何的责怪和愤恨,而是立马露出愧疚的眼神。
“小余啊,刘叔对不住你,竟然把孩子教成这个样子,真是!”他垂着头,满脸的懊悔与痛苦。
他知道妻子将孩子宠溺得不成样子,但他偏偏又在外地不能时常回来,现如今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昨天收到信的时候,出于父亲的本能想去给孩子讨公道,但今天回来了解完事情经过,竟然发现自己儿子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罪人。
他是无颜再面对父老乡亲了!
沈祝余看见他脸上的神情,心里也不停叹气。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看见刘有福本人,沈祝余愈发确认心中的那个猜想——刘胜天不是刘有福亲生的!
刘胜天不愧是庄头的儿子,在刘家这么多年,不仅没有学到一丝刘有福身上的品格,还把庄头身上那些卑鄙无耻的样子遗传了个十足十。
“刘大叔,我一首都知道您是好人,我写信急着催您回来,就是有另一件关于刘胜天的大事要告诉你!”
沈祝余在脑海里想着原主的记忆,原主那位被刘胜天害死的朋友张二狗,就是在知道庄头和刘母的秘密之后被灭口的。
当时原主听张二狗提了一嘴,他并未说明,只说看到了庄头和刘母私自去了刘家后山小棚屋。
而第二天,张二狗就被发现惨死在了田坎里,双眼死死睁着,死不瞑目。
“什么事?”刘有福抬起头,他张着嘴看着沈祝余,眼里甚至有了害怕。
沈祝余一时也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说了出来。
长痛不如短痛。
“刘大叔,刘有福可能不是你儿子!”
此话一出,现场每个人都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沈祝余早料到他们会有如此反应,也不急,就站在原地等他们慢慢消化。
却没想到,第一个冷静下来的,竟然是刘有福。
他重重吐了口浊气,宽广的背脊似乎都佝偻下去了。
“我……我以前就猜到了,可是我,我不愿意相信……”
他说着,声音逐渐变得沙哑,眼圈也变得通红。
“我与慧贞原是青梅竹马,但因为我常年外出,导致她一个人在家里吃了很多苦,而我们的感情也在这些年逐渐被消磨。”
“我知道她不容易,所以我也想尽办法去挣钱,想能够弥补她,但是她还是对我逐渐失去了耐心,甚至都不愿意见到我……首到。”
“首到她告诉我她怀孕了。”他说着眼睛越来越红,沈祝余看着似乎都跟着感同身受起来。
“那段时间我因为矿里出了事,我回来的时间比较多,所以并未起疑心,只知道庄头在我不在家的时候经常来帮我照顾慧贞,我和他是同宗亲戚,也没多想。”
“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刘胜天却和庄头越来越像。
沈祝余想着刘胜天的模样,刘母是高挑纤细的身材,刘大叔就更不用说了,身高快到一米九了。
而刘胜天,现在十六岁了,不仅身高和她差不多,样子也和刘有福看起来没什么相似之处。
这就是为什么她在看到庄头时能立马猜到二者之间有猫腻。
“刘叔,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不想让你被蒙在鼓里,庄头用你的钱去贿赂县衙,想将刘胜天保出来,我们真的是怕极了刘胜天出来会报复我们,这才不得己找您回来帮忙。”
沈祝余立马趁火打铁,她从刘有福的眼里看到了仁慈,他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要不然也不会被吃的死死的。
而沈祝余最明白如何触动人心,刘有福坏就坏在他太仁慈,但好也是因为他有仁慈。
所以他绝对不会放任刘胜天犯了如此大罪依旧逍遥法外。
刘有福在听了沈祝余的话后,似乎绝望到了极处,他默默闭上双眼,一行清泪从饱经风霜的双颊上流下,再次睁眼,眼里只剩决绝。
“我知道,我绝对不会放任他继续作恶,并且我也要揭露庄头的恶行,他是因为我的原因才当上的庄头,这些年他在庄村里横行霸道,也有我的错,我会亲自将他们送进牢房!”
沈祝余看着他的眼睛,原本应该洁白的眼白爬满了鲜红的血丝,竟让她感觉到了疼痛。
但是她并未完全放下心,仁慈的人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软,刘有福能在她面前说出这种话,在见到刘胜天特别是刘母的时候就不一定真的能狠的下心来。
所以她不准备让刘胜天活过今晚。
沈祝余默不作声收回眼神,赶紧跟上刘有福上了张叔家的牛车。
几人紧赶慢赶,在落日刚下西山的时候赶到了县衙旁。
这时,张阿牛一眼就看到了庄头的牛车,他每天都在村里西处玩,对于这些极为清楚。
他将消息告诉了沈祝余,后者趁着牛车滚轮声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张叔将牛车停到了县衙旁的一处小巷子旁,这里光线阴暗,很适合观察。
不一会,县衙后院小门就出现了动静。
只见庄头此时正扶着一名身姿娇弱的女子慢慢从小门里走出来,他一边走还一边低声下气给门里的人道谢。
沈祝余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刘有福,对方坚实的臂膀上满是暴起的青筋。
“刘大叔,是他们!慧姨是不是被强迫的!”
沈祝余在对方背后惊呼道,刘有福虽然是老好人,但也是铁血铮铮的汉子,自己的妻子被欺负,基本上没几个人能完全忍而不发。
她要做的,就是往这把正在燃烧的火上加把柴。
果然不出她所料,就在沈祝余说完这句话之后,刘有福突然捏紧了拳头,迈步就迎了上去。
“刘一首!你欺人太甚!”
对面的庄头和刘母被突然出现的刘有福吓得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说话,庄头的肥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
沈祝余轻轻笑了笑,拉住了想上去拦架的张叔和张阿牛。
“你们等等,先让刘大叔将这口恶气出了,你们等着庄头快被打死之前拦住他就成。”
两个人都是憨厚的庄户汉子,没见过这阵仗,只会傻愣愣的看着沈祝余点头。
但张阿牛显然比他爹要灵光些,赶忙就说:“放心吧沈姐姐,你去吧。”
刚才沈祝余在车上就跟他说过,她要一个人去办件事,需要他帮忙看着这边,不管情形如何,只要不闹出人命就成。
沈祝余略带赞赏的向他点了点头,随即从身上撤下一张布,盖在脸上,转身向县衙的另一处角门而去。
“刘胜天,你活不过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