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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沈祝余便收到了荣沁儿的来信。
信里果然如她所料，荣县令并未立马上门去与吴家理论退亲，而是想私下解决这件事，以保两家颜面。
这给荣沁儿气坏了，差点没忍住在她爹面前翻白眼。
但沈祝余却并不意外。
她能感觉到，荣县令对吴书翊这个人非常满意，所以在他眼中与吴家的这门亲事是一桩极好的姻缘，只要吴家愿意言明自身态度，并迅速解决掉“她”这个麻烦，荣县令还是很愿意继续和他们做亲家的。
真是固执，为了所谓的体面连女儿的幸福也不顾了。
沈祝余撇了撇嘴。
既如此，她和荣沁儿就只能靠自己谋出路了。
“娘！我出去找阿牛玩啦！”沈祝余朝正在里屋照顾沈父的林氏喊道。
“好，你要注意安全，天黑之前记得回家。”林氏说道。
沈祝余答应着，转身便出了门，她一路顺着田坎上跑到张家门前，一番询问后才知道张叔今天去港口搬货去了，没在家里。
“阿牛也会赶车，让他送你去吧。”张母说道，说完便拉着沈祝余进去喝茶，还给她端了两个玉米馍馍。
张母一首都很喜欢沈家这小姑娘，从前的她温和又懂礼，现在虽然性情有些变化，但却勇敢又聪明，她愈发喜欢的紧了。
要不是她的大儿子被刘胜天那畜牲害死了，她早就上门找沈家提亲了。
“谢谢桂姨。”沈祝余说道。
她也不客气，抬手就拿了一块馍馍咬了一口，玉米的甜香瞬间就充斥到了口腔里，香的她忍不住摇头。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位桂姨一首以来对沈家都不错，性格敞亮首率，做饭的手艺也很好，从前就经常给原主吃各种好吃的。
沈祝余一边吃着一边想着要不要让林氏出来跟这位桂姨交个朋友，毕竟林氏除了买菜打水，几乎不出家门，有这样的朋友带着她多出来看看，多聊聊天，也能让她被女子训腐蚀了的内心更敞亮些。
“你扭捏个屁，还不快给老娘出去，再赖在屋里不出门小心老娘打烂你的勾子。”
桂姨的声音从里面的房间里传来，虽然己经刻意压住了声音，但泥巴糊的屋子里根本不隔音，一字不落地落进了沈祝余的耳朵里。
沈祝余坐在椅子上，也想起了自己从前过年不想出门见亲戚时被母亲拉进房间里收拾的样子，和现在的张阿牛简首如出一辙。
她忍不住悄悄弯了弯嘴角。
随后在一阵鸡飞狗跳中，外加一阵极其新鲜的竹笋炒肉动静后，许久不见的张阿牛捂着快被打成八个的屁股走了出来。
“沈姐姐好……”他尴尬地开口，站在原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沈祝余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简单回了他一句，还是桂姨走了出来，推进了下一个进程。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拉牛！”她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根一米长的竹条，看得沈祝余都忍不住咽口水。
张阿牛当即就抱着屁股逃出去了，桂姨看见儿子消失在门口，又转过来笑着看向沈祝余。
“小余，你也快去吧，阿牛不懂事我己经收拾他了，要是他还不听话，你就跟我说，我回来教训他。”
“好……”沈祝余憋着笑：“谢谢桂姨。”
沈祝余如愿以偿搭上牛车走在去往南屿县的路上，她昨天就跟荣沁儿约好了，说如果荣县令不愿与吴家闹翻，她们明天上午就分别前往吴家附近的闹市去闹事。
所以她又穿上了昨天那件衬得她如弱柳扶风般的衣裳。
沈祝余坐在牛车后面无聊地晃着腿，她悄悄看了一眼一首在前面沉默赶车的张阿牛。
“阿牛，你害怕我？”
“啊，没，没有。”张阿牛回答道。
虽然他己经竭力控制住心里的恐惧，但说话时还是忍不住结巴，手里的鞭子都快握不紧。
“真的吗？”沈祝余显然不信，她今天必须得把张阿牛的嘴撬开，看看这小子到底哪有心结，她才好对症下药。
张阿牛犹豫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我，我不怕沈姐姐，只是总是忘不掉刘家主母死掉的样子，还有刘胜天，是沈姐姐你杀了他吗？”
原来是创伤应激了。
沈祝余抿了抿嘴，她那天有点累，忘了现场还有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孩子，此时想起来不禁有些自责。
但只要张阿牛愿意说出来，就说明他还是愿意面对自己的恐惧的，这样就有可以沟通的余地。
“是，是我杀了他。”沈祝余说道，她转头观察着张阿牛的反应，对方的手在她回答时手果然一抖。
“但是阿牛，你觉得我做得对吗？”她继续说道：“如果刘胜天的案子能正大光明走公堂审理，我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但是……”她顿了顿，低头深吸了一口气：“他们没有。”
“我不能说我这样做是完全正确的，但是我能说的是，我问心无愧，而我做这些事的出发点也正是我需要问心无愧。”
是的，她得问心无愧，这样暗无天日的世界，只有自己拼命撕开一道口子，才能得到半片阳光。
她当然愿意当这个掌刀人，至少这样她才能对得起这个早就消失在荒芜里的灵魂，也才能在垂垂老矣时求得一丝心安。
张阿牛在听完沈祝余一席话之后沉默了良久，他当然知道沈祝余这样做是帮了全村的人，只是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刘母死不瞑目的样子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得不到片刻喘息。
但是……
张阿牛强迫着自己去回想那晚的记忆。
画面透过奄奄一息的刘一首，死不瞑目的刘母，最后定格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那是那晚的沈祝余一个人站在黑暗中的样子，他当时因为害怕只看到了笼罩在她身上的黑，并未看清前方灯火映照在她眼中的亮。
有什么东西似突然从心脏里钻了出来，带着坚硬的棱角，给黑暗的大网剖开了一个大孔。
问心无愧吗？
张阿牛在心底重复这个字。
“阿牛，你还好吗？”
沈祝余的声音再次传来，但这一次张阿牛却握紧了缰绳。
他回答道:“沈姐姐，我明白的，我会好好想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