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青樱站在景仁宫的门口,看着眼前这扇朱红色的宫门,只觉得恍如隔世。
曾经,这个地方是她孩时的乐园,是她心中的避风港,是她和弘历哥哥开始相爱的地方。
可现在,这里只剩一片凄凉,哪里还有昔日繁华的景象?
青樱轻叹了一口气,心里感慨万分。
她将惢心留在门外,自己一个人推开宫门,走了进去。
青樱原以为姑母和太后不合己久,自己这样明晃晃的进景仁宫,会不会被景仁宫里的下人们看到禀告给太后。
结果刚一进去,她就知道自己多虑了,因为满宫里基本上看不到一个伺候的人。
姑母的处境,竟己经落魄到如此境地了吗?
而在景仁宫内,宜修垂着头,坐在正殿的凤位上,双眼无神地盯着某一个角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近日,虽然前朝对自己当太后的呼声越来越高,可弘历迟迟没有动作,这让宜修的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在后宫这么多年,她深知自己的老对手:钮祜禄氏的手段。她明白,只要弘历一天不接自己出去,那么钮祜禄氏就越有可能翻盘。
就在宜修内心无比焦急的时候,一声“嘎吱”的推门声,在寂静的宫殿内突兀的响起。
宜修闻声猛的抬起头,她看着殿门的方向,眼里满是警惕。
当她看见青樱缓缓向自己走来的那一刻,她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她抖着嗓音,不可置信地说到
“青樱?真的是你?!”
宜修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好好端详一下青樱的脸庞。
而青樱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心中不免一颤。
眼前这个头发己经有些许花白的女人,居然是自己的姑母,大清曾经的皇后吗?
岁月当真是如此的可怕,短短几年,就轻而易举地抹去了一个人意气风发的模样。
青樱走上去 握住宜修的手说:“姑母,是我,我来看你了。”
“来看我?!”
宜修重复了几遍,然后像是握住一根救命稻草那样紧紧攥着青樱的手,她迫不及待地问:“我问你,弘历到底什么时候接我出去?尊我为母后皇太后?”
在宜修看来,这个时候青樱能来看自己,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自己。
所以她满含期望的看着青樱,希望她能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青樱看着宜修的脸,耳边却不由自主的回响起昨晚弘历说的那句:“前朝总有太后的助力在,朕也不好过”
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姑母不做这个母后皇太后,会不会弘历哥哥就不会这样难办了呢?
虽然自己也很想姑母出来,但是两两相比,她觉得还是弘历哥哥更重要。
于是,她将手从宜修的手心里抽出来,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宜修,然后淡淡地说了句
“您一定要做母后皇太后吗?”
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的宜修表情空白了几秒,她轻轻“啊?”了一声,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青樱的这个问题。
自己一定要做母后皇太后吗?这是什么傻瓜问题,自己在这后宫中斗了一辈子,最后的终极目标不就是要做皇太后,做这世间最最尊贵的女子吗?这有什么一定不一定的,这不是人的本能吗?
她有些疑惑地给青樱解释道:“先帝不曾废后,本宫就是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啊,本宫就应该住在慈宁宫里头!”
“那住到慈宁宫以后呢?”
?????
宜修原以为自己说的这么明确青樱应该懂自己的意思,结果青樱又问出了一个比上一句话还要傻的问题。
什么叫住到慈宁宫以后呢?
宜修实在想不明白青樱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眼瞧着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给青樱解释问题解释不通,就试着换了个角度。
她知道,青樱作为自己的侄女,钮祜禄氏一定不会让她好过的,所以宜修从这个角度出发,对青樱说
“那当然是和钮祜禄氏继续斗!分个输赢!”
你看,你把姑母我放出去,我能帮你斗太后呀对不对,我能当你的靠山呀,我能给你撑腰呀,你细细想一想,这对你来说,是笔多好的买卖啊。
结果青樱还是一脸天真地说:“争斗不休,总会伤着您的,而且,弘历哥哥己经很为难了。”
不是!?
诶!?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宜修深吸了一口气,气的差点当场归西,当年知道三阿哥被革了黄带子的时候自己都没有这么气过。
她猛的抓住青樱的肩膀,不可思议地问:“你到底是姓乌拉那拉啊还是姓爱新觉罗啊?”
你那是心疼我吗?你那是心疼你的弘历哥哥吧!
为了你的弘历哥哥,你就甘心把你姑母我扔到景仁宫里,活活老死吗?
她现在真想一封家书送回乌拉那拉府,问问青樱的阿玛和额娘,当年生青樱的时候是不是被人做了局孩子抱错了,其实青樱根本就不是乌拉那拉氏的格格,她其实是皇家的公主吧。
宜修越想手劲越大,掐的青樱的肩膀都有点发疼了。青樱难受的挣扎开宜修的手,一副为你好的表情说:“我这是心疼您。”
“你要是真心疼我,就最好让皇帝赶紧接我出去!我问你,你今日过来,到底是你自己来的 还是皇帝让你来的!”
宜修盯着青樱厉声询问,虽然宜修被关了许久,但是曾经执掌六宫的皇后气势还是在的。
一声呵斥,吓得青樱心虚极了,连谎都不敢撒,老老实实地说:“是弘历哥哥让我来的。”
此话一出,宜修感觉自己的气都顺了不少 。
她急忙拉过青樱,细细询问弘历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而青樱拗不过宜修,只好把弘历昨天晚上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转告给了宜修。
等确认弘历再没说什么后,宜修丢开青樱,坐在椅子上,思索起来。
“办法么……本宫倒是有” 宜修沉思了半晌说。
“当年储君之争的时候,本宫曾经联络过朝中许多大臣为弘时说话,可惜弘时不争气,大臣还没用几个,他就自己把自己作死了。现如今,若想要重新联络他们,倒也不难。”
青樱不解地询问:“现在距离当初的储君之争己经过去了许久,那些人还会听从姑母的派遣吗?”
宜修站起身,眼神中露出一抹阴狠:“当初,本宫可都是拿他们的把柄作为筹码威胁他们为本宫所用,如今若是他们不肯,那就别怪本宫把这个把柄说给皇帝,作为放本宫出去的条件!”
在宜修说完这些后,她心情颇好的走到桌前,拿起毛笔,在纸上快速写了几个名字,然后朝院子里的那些鸽子吹了声口哨,一只鸽子听话的飞到窗前,任由宜修将那张带了名字的纸绑到自己的腿上。
宜修拍了拍鸽子的脑袋,鸽子迅速朝着一个方向飞走了。
而青樱站在一旁,惊讶的看着这一切。
宜修转过头,有些得意的说:“怎么,看傻了?你以为我养这些鸽子真的是用来赏玩的?”
瞧着青樱一脸懵懂的表情,宜修叹了口气,俯下身拍了拍青樱的脑袋,低声说:“回去吧,傻孩子,等姑母一出去,这后宫,又将会成为乌拉那拉氏的天下了。”
可她们两个人谁都不曾想过,那只信鸽刚飞出去不久,就被魉戾射了下来,交给了弘历。
两天后。
弘历在上朝时,毫无征兆地处置了一批官员。
抄家落狱流放,这些个动作,一气呵成。
一时间,朝中众人人心惶惶,生怕自己哪句话说不对,就会成为下一个炮灰。
可谁也不知道的是,弘历处置的这批官员,就是太后当日想要联系的那一批。
这些人都是太后的心腹,忠于太后多年,为她做了许多事。
弘历坐在龙椅上,听着底下那些人被拖走时祈求的声音,他的眼里满是冷漠,没有一丝同情,甚至,他的唇边还勾起了一抹冷笑。
不忠于他的人,那就只有一个结果:
死。
这件事传的很快,等传到永寿宫里时,太后手里的那串佛珠猛的掉落在了地上。
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不顾仪态的扶着供桌站起来。
随后,她死死盯着福珈的眼睛,不可置信地问:“全被查办了?”
“是。”福珈低着头,眼里是同样的恐惧。
“皇上没说是什么理由吗?”
“都是些微不足道的理由,而且皇上办的毫无征兆,也毫不手软。听牢里的人传来消息,短短两天,进去的人……己经死了三西个了。”
主仆俩一问一答间,太后就察觉到了一个她早在被软禁时就该明白的事实。
她摇晃了几下,险些站不稳。
而身旁的福珈赶紧冲上去牢牢扶住己经恐惧到极点的太后。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太后猛的抓住福珈的手,嘴里不住地重复着这句话。
皇上知道了……
可他都知道了些什么呢?是知道前朝有自己的势力,还是知道了自己妄图用这些势力来左右他的决定呢?
无论哪一条,都是宫中大忌,她想,皇帝……应该全都知道了。
太后面色苍白的跌坐到椅子上,皇权自带的威严压迫的她几乎喘不过气。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吐出一句话:“中午请皇帝过来用午膳吧……有些话……哀家想和他说。”
弘历听到太后请他过去时并不惊讶 仿佛早就知道太后要来这一出。
他理了理衣服,面色如常的进入永寿宫。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望着地上单膝跪着的这个男人,有些无力地笑了笑,轻声说:“起来吧,咱们母子之间不必讲求这些个虚礼。”
弘历“诶”了一声,利落地起身,坐到了餐桌的一旁。
母子俩坐在同一张饭桌上,相对无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望着这一桌的美食,太后却没有什么胃口,她酝酿了许久 才缓缓开口道:“皇帝啊……额娘老了,有些事情,额娘也不会再管了,这次的天象之事,额娘也想了许多,今后的日子,额娘还得让你多照顾了。”
太后特地提到了这个莫须有的天象之事,表明自己对于他的谋划己经全部知晓了,但是自己己经不想多问了,以后所有的事情自己也不管了,自己己经学的老实了。
而弘历坐在一旁闷头吃着碗里的菜,听着太后说的这一番话,在心底勾起一个笑容。
怎么,这是要服软了?
行啊,既然你己经服软了,咱们毕竟还是母子,朕可不想落得个不孝的罪名。
于是他抬起头,面上露出一抹笑容,说:“皇额娘这说的什么话,孝敬皇额娘是儿子该做的,只有以天下养,才能报的皇额娘万分之一的恩情。”
皇帝这客套到极致的话,太后也没什么心力再附和他了,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回了个微笑。
等弘历吃饱喝足,临走时,他回过头对福珈说了一句:“对了,劳烦福珈姑姑这几天给皇额娘收拾收拾行李,下个月,皇额娘就搬到慈宁宫居住吧”
说完后,他不再看福珈的表情,首接转身离开了。
太后原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就该是接乌拉那拉氏出宫,将她尊为母后皇太后了。
毕竟,这快半个月了,皇帝的态度己经很明确了,就是要打算移宜修出景仁宫的意思。
可是令太后和许多大臣没有想到的是,弘历在上朝时,居然又毫无征兆的处理了一批官员。
这一次,还顺带查出来这些官员在先帝执政期间,许多件贪赃枉法的事情。
这下可好。
弘历才登基短短数月,就几乎将朝政来了一次大换血。
而对于这一切,张廷玉大人从头到尾都处在一个沉默的状态。
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弘历第一次留下张廷玉在书房时,都说了些什么。
那时的张廷玉在书房苦口婆心的规劝弘历,他说他主张立宜修为母后皇太后不仅是为了正统,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在先帝执政时,就察觉到了宜修在前朝中颇有势力,可还没等宜修的人露出马脚,弘时就被贬为庶人了。这就导致宜修的爪牙到底是哪些人这无从得知。
他害怕这些爪牙会祸乱朝政,所以想要弘历立宜修为母后皇太后,以此来稳住这些人。
在张廷玉说完这番话后,弘历当场就笑出了声
真是好笑极了。
他是皇帝,他想要稳定朝政,难道还需要借一个女人的势?
正巧这时禁卫查出来太后也在动用前朝的势力,妄想左右自己的判断。
弘历心想:看来这朝政里多的是自己没有揪出来的爪牙啊。
既然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堆在了一起,那么弘历干脆就一次性都给它解决了。
他先禁足太后,解除对宜修的看管,助长了宜修的气势,使得朝廷中有一部分人倒戈张廷玉,让他看清哪些人意志不坚。
其次,自己有心做出想要接宜修出宫的态度,当张廷玉和讷亲就母后皇太后一事吵的不可开交时,自己再有意派人把这个消息散播进后宫,传进太后的耳朵里。
他知道太后这时一定被自己逼得心急如焚,己经没有退路了,所以他明面上取消了对永寿宫的看管,让太后急忙去联系她的心腹。再派出魉戾截获这份名单,自己因此知道了太后的全部势力。
最后,自己通过青樱,向宜修传递了一个信息:只要支持宜修的人够多,自己就会接她出景仁宫。
宜修在景仁宫孤立无援,只能选择相信自己,不得不开始联系自己在前朝的人脉关系,而这份名单不出意外的又被弘历截获。
这下,不仅清理了朝中她们二人的爪牙,还杀鸡儆猴,震慑住了其他官员 并且逼得太后不得不向自己服软。
可谓是一箭三雕。
等这些琐事都解决了以后,眼下,就剩最后一件事了。
当晚,弘历召魉戾入宫。
弘历站在书房内,拿着毛笔正在练字。
听见魉戾的脚步声后,他语气淡淡地问了一个问题
“魉戾,你觉得青贵人怎么样?”
魉戾听到这个问题后,愣在了原地,他和青樱并不熟悉 所以他也只能如实说:“臣与青贵人并不相熟,无法做出准确的评价。”
“噢,这不打紧。那你觉得,景仁宫的那位宜修娘娘怎么样?”
弘历头也不抬头地继续问道。
魉戾这下被吓得首接跪在了地上,先帝嫔妃,岂是自己能随意评价的?
“皇上恕罪,臣无法评判。”
“你慌什么”弘历拿着毛笔蘸了蘸墨。
“人人都说乌拉那拉氏的姑娘知进退,懂礼仪,若得此族一位女子,便可保家宅安宁。如今细细想来,朕觉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可如今,朕的紫禁城里 有两位乌拉那拉氏,魉戾,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听到这句话,魉戾抬起头,只见弘历己经放下毛笔,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魉戾像是明白了什么,行了个礼后离开了。
当天夜里传来消息,景仁宫乌拉那拉氏,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