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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铮那仓皇逃离的背影，如同一个被强行按下的暂停键，将林晚抛入了更深的、令人窒息的寂静深渊。奢华冰冷的套房重新变成了巨大的坟墓，只有她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在空旷中微弱地回荡，如同受伤小兽的哀鸣。
咽喉处的剧痛如同火焰灼烧，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指尖残留着顾铮鲜血那黏腻冰冷的触感，像某种恶毒的诅咒，提醒着她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为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和后怕而无法控制地颤抖。泪水无声地流淌，浸湿了脸颊和衣襟，混合着屈辱、恐惧和那焚天灭地的恨意。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带着迟疑的脚步声。不是顾铮那种裹挟着风暴的沉重步伐，也不是阿强那种刻板精准的节奏。
林晚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只受惊的刺猬。她猛地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痕，努力压下喉咙里翻涌的呜咽，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动作牵扯到咽喉和全身的肌肉，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和眩晕。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探进来的，是一张布满皱纹、带着深深忧虑和关切的脸——是克莱尔夫人。
“Mon Dieu（我的天）！林！” 看到蜷缩在地上、狼狈不堪、脖颈上布满骇人青紫指痕的林晚，克莱尔夫人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灰蓝色的眼睛里瞬间溢满了心疼和愤怒。她快步走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然后几乎是扑到林晚身边，试图将她扶起来。
“夫人……”林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剧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看到克莱尔夫人关切的脸，那强压下去的委屈和恐惧再次翻涌上来，眼圈瞬间又红了。
“别说话！孩子！别说话！”克莱尔夫人心疼地阻止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她颈部的伤痕，用尽力气将虚脱的林晚扶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她迅速转身，从自己带来的一个小布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和一个干净的毛巾。
“喝点温水，慢慢来。”克莱尔夫人拧开保温杯，将温热的水小心翼翼地递到林晚唇边。温暖的水流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克莱尔夫人又用温水浸湿了毛巾，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着林晚脸上的泪痕、汗水和……她脸颊上沾染的、己经半干涸的暗红色血迹——那是顾铮的血。
当温热的毛巾轻轻拂过林晚的脸颊，触碰到那不属于她的、带着铁锈味的黏腻时，林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她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被克莱尔夫人温暖而坚定的手轻轻按住。
“没事了，孩子……没事了……”克莱尔夫人一边轻柔地擦拭，一边低声安抚着，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悲悯。她的目光落在林晚脖颈上那触目惊心的指痕上，眉头深深蹙起，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愤怒。“那个魔鬼……他怎么敢……”
林晚闭上眼，感受着老人指尖传来的、如同母亲般的温暖和安抚。紧绷的神经在巨大的惊吓和身体的极度疲惫下，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她靠在沙发上，任由克莱尔夫人小心地处理着她颈部的伤痕，冰冷的药膏带来一丝刺痛后的清凉。
“他……走了？”林晚嘶哑着嗓子，艰难地问。
“走了。”克莱尔夫人点点头，动作未停，声音低沉，“像被什么东西追着一样，脸色白得像鬼，手上还在流血……阿强开车送他走的。”她顿了顿，看着林晚紧闭的眼睫下微微颤抖的睫毛，叹了口气，“那个阿强……刚才在楼下，他塞给我这个包，说里面是药……让我上来看看你。”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阿强？他让克莱尔夫人上来的？为什么？是顾铮的授意？还是……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克莱尔夫人放在旁边矮几上的那个小布包上。里面除了温水和毛巾，果然还有几管药膏和一小瓶口服的消炎止痛药。
“他……”林晚的声音依旧嘶哑，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怎么样了？”问出口的瞬间，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她刚刚差点死在他手里，现在却在问他的情况？
克莱尔夫人擦拭的手停顿了一下，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虑。“很不好，孩子。非常不好。”她压低了声音，“他瘦得太厉害了，像一具行走的骷髅。刚才出去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他用手帕捂着嘴咳嗽，指缝里……好像有血丝。”
血丝？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顾铮……咳血？在她差点掐死她之后？
那个形销骨立、眼窝深陷、如同从地狱爬回来的身影再次浮现在眼前。他仓皇逃离时那踉跄的脚步，那只沾满鲜血、无法控制颤抖的手……还有克莱尔夫人此刻的话……
一股混杂着恨意、愤怒、荒谬和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冰凉的惊悸，在心底疯狂搅动。
“他……活该！”林晚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冰冷的诅咒，试图用恨意来驱散心头那丝不该有的异样。她别开脸，不再看那个装着药品的布包，仿佛那是毒蛇猛兽。
克莱尔夫人没有反驳，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轻柔地为她涂抹药膏。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林晚偶尔因为疼痛而发出的细微抽气声。
药膏带来的清凉感稍微缓解了颈部的灼痛。在克莱尔夫人温和而坚定的安抚下，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紧绷了太久的精神和身体，在经历了生死边缘的惊吓后，终于支撑不住。林晚靠在沙发上，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意识一点点模糊，最终陷入了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状态。
朦胧中，她似乎感觉到克莱尔夫人为她盖上了一张薄毯。老人温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发，带着无声的叹息和悲悯。然后，脚步声远去，房门被轻轻带上，落锁声也比以往轻了许多。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死寂。林晚蜷缩在沙发上，昏沉地睡着，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锁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颈间的青紫指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狰狞的烙印。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地毯完全吸收的脚步声，将林晚从浅眠中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是谁？！
顾铮回来了？还是阿强？
她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地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只有眼珠在黑暗中警惕地转动。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庭院里微弱的景观灯光透过厚重的防弹玻璃和格栅，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脚步声停在门外。没有立刻开门。死一般的寂静。
林晚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她死死地盯着那扇厚重的、如同地狱之门的入口。
几秒钟后，门把手被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然后，厚重的实木门被推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没有灯光泄入，只有一片比房间更深的黑暗。
一个高大而消瘦的轮廓，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缝的阴影里。没有进来，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是顾铮！
林晚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他回来干什么？是后悔刚才松手了？还是……要继续他没完成的事？！
她蜷缩在沙发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死死屏住，只有眼角的余光，如同受惊的兔子，死死地锁定着门口那个模糊而危险的轮廓。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门口的顾铮，始终没有进来。他就那样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门缝的阴影里，仿佛在凝视着黑暗中的她，又仿佛只是在对着虚空发呆。那深陷的眼窝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翻涌的情绪被浓重的黑暗彻底吞噬，看不真切。
林晚能感觉到一道目光，沉重而复杂，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里似乎没有了之前的暴戾和疯狂，却带着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东西——是审视？是挣扎？还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和迷茫？
她不敢动，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不敢让睫毛颤动一下。她只能僵硬地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对抗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恐惧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门口那道沉默的轮廓，终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似乎……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手。
林晚的瞳孔骤缩！他要做什么？！
然而，那只手并没有伸向她。它只是悬在半空，在门缝透进的微弱光线下，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的、微微颤抖的轮廓。然后，那只手又缓缓地、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一声极其压抑的、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如同羽毛般飘散在死寂的空气里。
下一秒，那道沉默的轮廓无声地向后退去。厚重的实木门被极其小心地、缓慢地重新合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门缝的光线彻底消失，房间里恢复了完全的黑暗。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林晚在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幻觉。
林晚依旧僵硬地蜷缩在沙发里，浑身冰冷，冷汗浸透了内衫。黑暗中，只有她剧烈的心跳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擂鼓般清晰可闻。
他……到底想干什么？
刚才那无声的伫立，那模糊抬手的动作，那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又意味着什么？
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恐惧和恨意，在她伤痕累累的心上，悄然滋生。而窗外，巴黎沉沉的夜色，正笼罩着这座冰冷的堡垒，也笼罩着两个同样破碎、同样在黑暗中挣扎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