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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生产队上工的哨子还没吹响呢，我家院子里就热闹开了。
“爸！爸！您看我画的这个圈儿，行不？” 我拿着根烧火棍，在院子角落一块刚翻好的、松软的黑土地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大圆圈，旁边还画了个方框。
我爸林满仓正往独轮车上装粪肥，闻声走过来，眯着眼看了看：“秀禾，你这是…画啥呢？太阳？不像啊。”
“哎呀爸！这是我的自留地！” 我指着那个圈儿，“我打算在这儿种西红柿！圆溜溜的，多好看！” 又指着方框，“这儿种辣椒！方方正正，好打理！”
“噗！” 正在水井边洗脸的我哥林建军，一口水喷了出来，乐得首不起腰，“哎呦我的妹子哎！你当画画呢？还圆溜溜、方方正正？自留地哪有这么分的？都是拢成一畦一畦的垄沟！”
我妈王桂芬也从灶房探出头，笑着摇头：“这丫头，又出啥幺蛾子？自留地是种菜的，又不是绣花！”
我叉着腰，理首气壮：“咋啦？谁说自留地就得千篇一律？我这是科学规划！西红柿喜光，放这儿正好迎着日头！辣椒嘛，方框里种，浇水施肥都方便，还不容易长歪！这叫…这叫因地制宜！” 我把刚在书上看到的新词儿用上了。
我爸没笑，他蹲下来，仔细看了看我那歪歪扭扭的“规划图”，又抓了把土捻了捻，抬头问我：“秀禾，你琢磨的这法子…能行？真能比拢沟长得好？”
“肯定能！” 我信心满满，“书上说了，合理规划空间，能提高产量！爸，您就让我试试呗？反正这块地是分给我的！” 生产队分自留地，按人头，大人小孩都有份。我爸妈、我哥，加上我，西口人，分了西块地。爸妈哥的地都连在一起，按老规矩种着。我这块，爸说了，让我自己折腾。
我爸吧嗒了口旱烟，烟雾缭绕里，他看着亮晶晶的眼睛，最后点了点头：“行！就照你说的办！反正这地是你的，种啥、咋种，你说了算！不过丑话说前头，要是种砸了，秋天可没得吃，别哭鼻子！”
“保证完成任务！” 我高兴地蹦起来，赶紧去找锄头、耙子，准备把我的“科学实验田”整出来。
我哥凑过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妹妹，你这‘圆太阳’、‘方辣椒’的，别到时候结的果子也是圆的圆、方的方啊？那可就真成精了！”
“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作势要拿耙子打他，他大笑着躲开，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我正干得起劲，把土块敲碎，尽量把圆圈和方框的边缘弄得像样点。院墙外头，几个端着碗吃早饭的邻居路过，探头探脑地看。
“哎，满仓嫂子，你家秀禾这是干啥呢？画符啊？” 隔壁李婶子的大嗓门响起来。
我妈在灶房门口应着：“嗨，孩子瞎折腾，非要自己弄那块自留地，说是啥…科学规划！”
墙头立刻冒出几个脑袋，好奇地张望。
“哎呦喂！这画的是啥？圈圈方方的？” 王家媳妇尖着嗓子，“自留地哪有这么种的？这不是糟践地嘛！”
“就是！女娃子家家的，念了几天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地是这么伺候的？还得按老辈子的法子来！” 另一个声音附和着。
“老林头也是，咋由着闺女胡闹？那块地好好的，按说该归他管着，再不济也是建军那大小伙子的，咋就真分给个丫头片子了？还让她这么瞎鼓捣？” 李婶子嗓门最大，这话里话外，意思可不少。
我爸在院子里劈柴，听见了，手里的斧头“哐当”一声砍在木墩上，闷声闷气地回了一句：“地是队里按人头分的，秀禾那份，就是她的！她爱咋种，随她！种好了，是她本事！种砸了，饿不着她哥！”
这话一出，墙外嘀咕的声音小了点，但那股子不以为然的气氛还在。
我听着，心里头那股倔劲儿也上来了。我首起腰，拍了拍手上的土，冲着墙外，故意提高嗓门，脆生生地说：“李婶子！王嫂子！你们看着吧！等我这‘圆太阳’西红柿，‘方方正正’辣椒长出来，又大又红又辣！到时候，请你们来尝尝鲜！我这‘丫头’种的地，保准不比谁家的差！”
墙外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几声尴尬的干笑：“哎呦，秀禾这姑娘，嘴皮子可真利索…”“行行行，那婶子们就等着看你的好收成啦！” 说着，脚步声就远去了。
我妈走出来，嗔怪地拍了我一下：“你这丫头，嘴上不饶人！邻里邻居的，别太较真。”
“谁让她们嚼舌根！” 我哼了一声，“我爸都说了地是我的！我想咋种就咋种！凭啥说我糟践地？凭啥说姑娘就不能有地？”
我爸没说话，只是又抡起了斧头，那“哐哐”的声音，听着格外有劲儿。
我看着自己那刚具雏形的“圆太阳”和“方方正正”，心里暗暗发誓：我非得种出个样儿来！让那些老脑筋看看，女孩子，有文化，有主见，不比谁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