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哒的怪响从石碑后头传出来,在死寂的溶洞里听得人汗毛倒竖。
苏映雪死死盯着那块黑黢黢的大石头,手里捏着的半块陶片差点掉地上。
“后面有东西!”
她嗓子发紧。
萧执没回头,剑尖依旧斜指地面,剑身上那几道吸饱了蛊虫和菌液的金纹,正一明一暗地发着光,像烧红的烙铁。
他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只绷紧的下颌线透着一股狠劲儿。
头顶上,被夺了“食物”的金翅蛊群还在狂躁地盘旋,嗡鸣声震得人脑仁疼,绿油油的眼睛像鬼火一样盯着下面。
石碑后面那“咔哒”声停了。
紧接着,“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响,石碑底部,紧贴着潮湿地面的地方,竟然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暗格!
一股比溶洞里更阴冷、还带着点玉石味道的寒气,“呼”地一下从暗格里冒了出来。
苏映雪眼睛瞬间亮了!
“寒玉髓?!”
她脑子里就剩下这三个字,也顾不上头顶的虫子了,连滚带爬就往石碑那边扑!
“回来!”
萧执低喝一声,伸手想拦。
晚了!
苏映雪的手己经伸进了那个黑窟窿似的暗格!
指尖触到一块冰凉坚硬、表面光滑的东西。
她心头一喜,抓住那东西就往外拽!
就在寒玉髓被她拽出暗格的刹那——
嗡——!!!
头顶盘旋的虫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利嘶鸣!
整个溶洞的空气都跟着震荡起来!
所有的金翅蛊,那些幽绿的小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它们不再盘旋,不再犹豫,如同被激怒的黑色风暴,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苏映雪和她手里那块散发着寒气的白色玉石,疯狂俯冲而下!
“找死!”
萧执眼中寒芒爆射!
他一步踏前,整个人挡在苏映雪身前,手中那柄己经变得滚烫诡异的长剑,迎着扑下的黑色虫云,猛地向上撩起!
剑光暴涨!
不再是之前密不透风的剑网,而是简单、粗暴、凝聚了所有力量的一道匹练般的寒光!
剑身上那几道金纹更是光芒大放,如同烧红的岩浆在剑刃上流淌!
嗤啦啦——!!!
剑光狠狠劈入虫群!
如同滚烫的刀切进凝固的猪油!
最前面一层金翅蛊连惨叫都没发出,瞬间被剑光和那灼热的金纹气化!
黑色的汁液和虫尸如同下雨般噼里啪啦往下掉!
但虫群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前一层被蒸发,后一层立刻悍不畏死地填补上来!
无数尖锐的口器疯狂地撞击着萧执的剑身、玄甲、甚至是他暴露在外的皮肤!
发出密集如雨的“叮叮当当”声!更有不少蛊虫绕过剑光,首扑他身后的苏映雪!
萧执闷哼一声!
一只金翅蛊的口器狠狠扎进了他握剑的手腕!
剧痛和一股阴寒的麻痹感瞬间传来!
更要命的是,剑身上那几道吸饱了能量、正灼热发光的金纹,仿佛被这阴寒的蛊毒刺激,猛地一缩!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岩浆逆流般的灼热感,顺着剑柄,狠狠反冲进他手臂的经脉!
冰火两重天!
手腕是刺骨的阴寒剧痛,手臂里却是岩浆奔涌的灼烧撕裂感!
萧执额角青筋瞬间暴起,握剑的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那柄诡异的长剑,剑身上的金纹光芒也剧烈地明灭闪烁,仿佛随时要失控!
“呃啊——!”
一声压抑的痛苦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差点单膝跪倒!
那道劈开虫群的剑光瞬间黯淡下去!
虫群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发出刺耳的欢呼般嘶鸣,更加疯狂地压了下来!
眼看就要将两人彻底吞没!
“殿下!”
苏映雪刚把寒玉髓揣进怀里,一抬头就看到这惊魂一幕!萧执手臂上暴突的金色纹路和那痛苦的表情让她心脏骤停!
她脑子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
他死了,同心蛊发作,她也得玩完!
情急之下,她猛地想起自己还有半颗解毒丸!
那是原主生母的遗物,之前保了她一命!
她手忙脚乱地从破烂的衣襟里抠出那蜡封的小丸子,想也没想,扑上去一把抓住萧执颤抖的手臂,用尽吃奶的力气把那半颗药丸往他被蛊虫咬伤、正汩汩冒黑血的伤口里狠狠一按!
“啊——!”
萧执身体猛地一僵,发出一声更痛苦的嘶吼!
那感觉,就像把一块烧红的烙铁首接摁进了伤口里!
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半颗蜡封的药丸一接触黑血,瞬间融化!
一股极其清凉、又带着霸道药力的气息猛地冲入伤口!
手腕处那阴寒刺骨的麻痹感和钻心剧痛,如同被沸水浇灌的冰雪,竟在飞快消退!
更神奇的是,这股清凉的气息似乎还顺着血脉逆行而上,狠狠撞上了他手臂里那股岩浆般灼烧奔涌的反噬之力!
嗤——!
仿佛冷水泼进热油锅!
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焦糊味的白气,猛地从萧执手腕的伤口和他手臂暴突的金色纹路处喷了出来!
剧痛瞬间达到了顶点!
萧执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但下一秒,手臂里那几乎要撕裂经脉的灼烧感和反噬之力,竟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虽然经脉依旧火辣辣的疼,如同被滚过一遍,但那股失控的、毁灭性的力量消失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手腕的伤口虽然还在流血,但己经感觉不到蛊毒的阴寒!
体内力量重新凝聚!
“滚开!”
一声压抑着暴怒的咆哮!
萧执手臂肌肉贲张,猛地一振!
那柄几乎脱手的长剑再次被他牢牢握住!
剑身上原本明灭不定、快要熄灭的金纹,在失去那股反噬之力的干扰后,重新稳定下来,光芒虽然黯淡了不少,却更加凝实!
他不再追求华丽的剑招,只是将长剑舞成一片朴实无华却坚固无比的光盾,死死挡在两人头顶!
叮叮当当!
蛊虫撞在剑盾上,纷纷被弹开、震碎!
这一次,剑身稳定,再无颤抖!
“往上走!”萧执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一边挥剑格挡,一边护着苏映雪快速后退,退向他们掉下来的那个倾斜甬道口!
头顶的虫群被暂时挡住,但依旧疯狂。
就在这时——
“小姐!殿下!快上来!”凌风的声音如同天籁,从上方裂缝口传来!一根粗壮的麻绳从上面抛了下来,正好垂到甬道口!
萧执看准时机,猛地一剑横扫,逼退一小片虫群,回身一把抓住苏映雪的腰带,低吼一声:“抓紧!”脚下猛地发力,如同炮弹般冲天而起,精准地抓住了那根晃动的绳索!
“凌风!拉!”
萧执大吼。
绳索猛地绷紧,两人被一股大力飞速向上拽去!
苏映雪死死抱住萧执的腰,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下方虫群不甘的、刺破耳膜的尖啸!
哗啦!
两人被凌风连拖带拽地拉出裂缝,重重摔在侯府后园泥泞的地面上。
冰冷的雨水兜头浇下,苏映雪呛咳着,贪婪地呼吸着带着焦糊味和血腥味的空气。
劫后余生!
“殿下!您受伤了!”
凌风一眼就看到萧执手腕上那个还在渗血的伤口,以及他手臂上残留的、尚未完全消退的熔岩状金纹,脸色大变。
萧执没理会,一把甩开凌风要搀扶的手,自己撑着剑站了起来。
他脸色苍白得吓人,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扫视着混乱的院子。
之前的蓝雾和那恐怖的菌种肉瘤被凌风放火烧过,只剩下一片焦黑的狼藉和刺鼻的恶臭。
几个侥幸没死也没被寄生的仆人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封锁此地!任何人不得靠近!违者,杀!”萧执的声音冰冷,带着浓重的煞气。
“是!”凌风立刻领命,眼神如鹰隼般扫过那些吓破胆的仆人。
苏映雪也挣扎着爬起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怀里的寒玉髓,还好,还在。
她刚想喘口气,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太安静了。
除了雨声和火烧木头的噼啪声,整个后园,不,似乎整个侯府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死寂里。
那些缩在角落的仆人,看她的眼神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合着厌恶、憎恨和疯狂的……看怪物般的眼神?
“妖…妖女…”
一个被火烧伤了半边脸的婆子,指着苏映雪,声音嘶哑颤抖,“她…她引来了血月…招来了恶鬼…害死了那么多人…她是灾星!是祸根!”
苏映雪一愣,下意识地抬头望天。
漆黑的雨夜天幕,不知何时,厚重的乌云竟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一轮巨大无比、散发着妖异暗红色光芒的圆月,正高悬天际!
那血红色的月光,如同粘稠的血浆,穿透雨幕,将整个侯府,乃至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不祥的血色之中!
朔夜!
血月!
“血月当空!大凶之兆啊!”
一个老仆扑通跪在泥水里,朝着血月疯狂磕头,“老天爷发怒了!是这妖女!是她带来的灾祸!”
“烧死她!烧死这灾星!”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尖利地喊了一嗓子。
“烧死她!”
“烧死妖女!”
恐惧和疯狂瞬间被点燃!
那些原本缩在角落的仆人,那些侥幸逃过菌祸、身上还带着伤的侯府家丁,甚至一些被巨大动静吸引、躲在远处回廊下观望的姨娘小姐们,此刻都像是找到了宣泄恐惧的出口!
他们红着眼睛,捡起地上的碎石、瓦片、燃烧的木棍,如同潮水般,朝着浑身泥泞、孤立在血月下的苏映雪涌了过来!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灾星!祸害!烧死她!”
“为死去的人报仇!”
“烧死她!”
污言秽语和疯狂的叫嚣混在雨声里,如同魔音灌耳。
苏映雪看着那些扭曲疯狂的面孔,看着他们手里燃烧的木棍和尖锐的碎石,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要冻结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撞上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是萧执的玄甲。
萧执挡在她身前,高大的身影在血月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手中的长剑还在滴着黑色的虫血,剑身上黯淡的金纹在血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异。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汹涌而来的人群,那眼神,比血月更让人心寒。
“谁敢上前一步,”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令人骨髓发冷的杀意,“本王,诛他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