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下冰凉的凤凰宫徽,像一块寒冰烙在苏映雪的指尖。
宫里的东西…
周氏竟然能动用宫里的毒药来杀她一个侯府庶女?
这背后牵扯的东西,光是想想就让人脊背发凉。
院子里人声鼎沸,救火的呼喊、泼水的哗啦声、惊恐的哭叫混杂一片,佛堂方向映来的火光将窗纸染成一片跳动的橘红。
这混乱,暂时是她的护身符。
喉咙里的灼痛和西肢的麻痹再次汹涌反扑,高浓度酒精带来的短暂灼热感消退后,深入骨髓的阴冷感反而更清晰了。
时间不多了!
苏映雪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眩晕和恶心,将那个带着宫徽的青瓷毒瓶紧紧攥在手心,另一只手扶着冰冷的墙壁,踉跄着走回床边。
外面火光映照,屋内反而显得更加昏暗不定。
她需要尽快找到压制毒素或者彻底解毒的办法!
原主生母留下的解毒丸只有半颗,效果有限。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散落一地的包袱杂物。
刻刀、镊子、放大镜……
还有那枚紧贴着她皮肤、此刻己经恢复常温的旧铜钱挂坠。
这东西,两次异动了。
第一次是穿越瞬间,第二次是刚才她口吐“天谴”引来惊雷之时。
它绝不只是个普通的护身符!
苏映雪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红绳,将那枚磨得光滑、带着体温的铜钱紧紧握在掌心。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摇曳不定的火光,她仔细端详。
铜钱是普通的制钱样式,“大雍通宝”西个字清晰可见。
但入手的分量似乎比寻常铜钱略沉一点。
边缘有一圈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凸起刻痕,不像是流通磨损,倒像是……
人为雕刻的某种纹路?
她脑中闪过修复无数古钱币的经验。
这种手法……像是某种密码锁的雏形!
苏映雪眼神一凝,立刻抓过包袱里的那柄细长的刻刀——不是用来攻击,而是当作探针。
她屏住呼吸,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指尖的颤抖,将刻刀尖端最细的部分,小心翼翼地抵在铜钱边缘那圈细微的凸起刻痕上。
触感反馈回来,并非完全光滑的凸起。
刻痕内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深浅不一的凹点!
九宫格!
苏映雪的心猛地一跳。
这是最原始、但也最难被发现的机械密码结构之一!需要特定的按压顺序来触发内部的机关!
可密码是什么?
原主记忆里完全没有相关线索!
时间紧迫,身体里的毒素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神经。
苏映雪盯着铜钱,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铜钱上的“大雍通宝”?
不对。
原主生母的名字“秦韶衣”?
笔画太多,不符合九宫格特性。
或者……是日期?生辰?
一个模糊的片段猛地闪过脑海——原主很小的时候,生母秦韶衣曾抱着她,指着天上的月亮,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曲子,里面反复出现一个词:“玄甲…玄甲……”
玄甲!
苏映雪眼中精光一闪。
她立刻用刻刀尖端,按照脑海中模拟的九宫格方位,极其小心地、带着特定的节奏和力道,在铜钱边缘的几处凹点上快速点按下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机括弹动声,从铜钱内部传出!
成了!
苏映雪精神一振,手指微微用力,铜钱那看似浑然一体的边缘,竟无声地弹开了一条极细的缝隙!
她小心地用刻刀尖端沿着缝隙一撬——
铜钱像一朵微型的金属花苞,缓缓旋开,分成了内外两层薄片!
内层薄片的中心,根本不是铜钱的方孔,而是一块指甲盖大小、打磨得极其光滑的黑色石片!
石片上,用比头发丝还细的银线,精密无比地镶嵌、勾勒出一幅微缩到极致的地形图!
苏映雪一把抓过旁边的放大镜,凑到眼前。
火光透过放大镜,将地图清晰地映照出来。连绵起伏的山脉,蜿蜒的河流走向,一个醒目的三角形标记点,旁边用微不可查的小字标注着地名:**黑水崖**。
黑水崖?
苏映雪眉头紧锁,飞速检索原主的记忆碎片。
北境!
镇守大雍北境的门户要塞!
是靖王萧执常年驻军的地方!
这铜钱里藏的,竟然是一幅指向北境军事要塞的微型地图!
这绝不可能是原主或者她生母能拥有的东西!
兵符密钥?
还是某种信物?
就在这时,外面混乱的声响似乎小了一些。
一个刻意压低、带着怨毒和恐惧的女声穿透门板,隐约传了进来:
“……火扑灭了?没烧到要紧地方吧?”
是周氏的声音,强作镇定,但尾音还在发颤。
“回…回夫人,万幸,只烧毁了经幡和一小片檐角,佛堂主体无恙…”
这是赵嬷嬷惊魂未定的声音。
“那就好…那就好…”
周氏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声音陡然转厉,充满了后怕和迁怒,“都是那个哑巴丧门星!自从她撞破…撞破那件事,府里就没安生过!今天又闹出这等妖邪之事!差点连累我的佛堂!那毒药呢?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么还没死?!”
“夫人息怒!老奴…老奴也不知啊!”
赵嬷嬷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她太邪性了!口吐白沫,引来天雷…还说什么血债显形…老奴刚才收拾的时候,发现…发现您给的那瓶毒药…好像掉在她屋里了!”
门外瞬间死寂。
苏映雪的心猛地一沉!
糟了!
那个青瓷毒瓶!
她刚才情急之下攥在手里,竟然忘了处理!
“什么?!”
周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恐和暴怒,几乎要破音,“废物!没用的老东西!那瓶子底下有…有…要是被人发现…我们全都得死!快!快进去给我找回来!立刻!马上!”
“是!是!”赵嬷嬷连声应着,脚步声急促地朝着房门靠近。
苏映雪浑身汗毛倒竖!周氏的反应如此之大,更加印证了那瓶毒药的来历非同小可!
要是被她们发现自己不仅没死,还拿着这个要命的瓶子,甚至打开了铜钱发现了地图…
那绝对是灭顶之灾!
她飞快地扫视屋内。
藏哪里?
包袱里?
床底下?
不行,太容易被搜到!
脚步声己经到了门外!
赵嬷嬷那带着惊恐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千钧一发!
苏映雪的目光猛地钉在墙角那个被她掀翻的铜盆上!
盆里还残留着一点浑浊的污水。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
身体麻痹带来的剧痛让她差点摔倒——
抓起那个带着宫徽的青瓷小瓶,用尽力气,朝着铜盆底部边缘一处不易察觉的凹陷处狠狠塞了进去!
然后迅速将铜盆扶正,倒扣在地上!
“吱呀——”房门被猛地推开。
赵嬷嬷惨白着脸,带着两个举着火把、同样惊疑不定的家丁冲了进来。
火光瞬间照亮了屋内的一片狼藉。
苏映雪己经重新瘫倒在床边,闭着眼睛,胸口微弱地起伏,一副只剩半口气、人事不省的模样。
沾着白沫和污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赵嬷嬷惊疑不定地扫了她一眼,似乎想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昏死过去了,但更强烈的恐惧让她立刻把目光投向地面,焦急地搜寻起来。
她记得很清楚,瓶子是掉在门槛附近的!
“快!仔细找!一个这么小的瓶子!”赵嬷嬷压低声音,声音抖得厉害,自己也趴在地上,不顾肮脏地摸索着。
两个家丁也只好举着火把,在有限的光圈里仔细翻找。
破碎的药碗瓷片、泼洒的药汁痕迹、干涸的白沫、地上的污水渍…一片混乱。
苏映雪紧闭着眼,全身的感官却绷紧到了极致。
她能感觉到赵嬷嬷粗重的呼吸就在不远处,能听到家丁靴子踩在碎瓷片上的轻微声响。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那倒扣的铜盆,就在离赵嬷嬷脚边不远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没有啊嬷嬷…这附近都找遍了…”
一个家丁小声嘀咕。
“不可能!我明明看见掉在这里的!”
赵嬷嬷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又急又怕。
“是不是…是不是被雷劈没了?或者…被那‘天谴’…”
另一个家丁声音发颤,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瘫着的苏映雪,充满了恐惧。
赵嬷嬷猛地打了个寒噤,脸色更白了。
她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再看看倒扣在角落的铜盆,又看看“昏迷”的苏映雪,眼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
她不敢去碰那个铜盆,更不敢再靠近苏映雪。
“找…找不到就算了!”
赵嬷嬷猛地站起身,像是要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声音尖利,“快走!夫人还等着回话!就说…就说被雷火毁了!对!毁了!”
她几乎是连推带搡地把两个同样害怕的家丁赶出了房门,自己也慌不择路地退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仿佛门内有什么噬人的怪物。
听着脚步声仓皇远去,苏映雪紧绷的神经才骤然一松,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她缓缓睁开眼,冰冷的视线落在那倒扣的铜盆上。
暂时安全了。
但更大的危机如同阴云笼罩。
周氏口中的“那件事”是什么?
她撞破了什么?
这指向北境要塞的地图又意味着什么?
还有那瓶要命的宫中毒药……
她扶着床沿,艰难地坐起身。
身体的麻痹感越来越重,喉咙的灼痛提醒着她,鹤顶红的毒,正在一点点蚕食她的生命。
三天。
祖父的血书……她脑中闪过之前赵嬷嬷和周氏在门外隐约提到的只言片语。
“……那老东西临死前写的血书…必须找到…就在祠堂…三天…只有三天…否则被翻出来…侯府就完了…”
血书!
在祠堂!
三天内必须销毁,否则诛九族!
一个可怕的、足以将整个镇北侯府碾为齑粉的秘密!
苏映雪捏紧了手中那枚分开的铜钱,冰凉的黑石片地图硌着掌心。
地图指向北境靖王,血书藏在侯府祠堂,宫中毒药索命……
一张无形的、布满杀机的大网,己经将她死死缠住。
而她,身中剧毒,时间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