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正房的檀木门槛被雨水浸得发亮,容景川抬手推门时,指节在铜环上顿了顿。苏晚跟着他跨进门槛,鼻尖萦绕着沉水香混着雨气的清冽,后颈忽然拂过一阵温热的呼吸——是他转身时垂落的碎发扫过。
"林小姐请。"他侧过身,西装袖扣在廊灯下闪了闪。苏晚刚要迈步,身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那声咳像是碎瓷片擦过砂纸,带着刺刺的沙哑。苏晚回头时,正看见容景川扶住门框的手在发抖,苍白的指节几乎要嵌进朱漆里。
他的镜片不知何时滑到鼻尖,露出眼尾薄红的眼——那抹红像被雨水泡开的朱砂,顺着眼尾漫进衣领。
"容先生?"苏晚伸手去扶,指尖刚碰到他西装下摆,人己经首挺挺倒下来。她下意识托住他后颈,掌心触到潮湿的发尾,另一只手按上他喉结下方的动脉。脉搏有力得过分,根本不似晕厥的人。
"沈秘书。"她头也不回,"去请唐医生。"沈秘书的皮鞋声在雨里敲出急点,转眼没了踪影。
苏晚半跪着将容景川放平在地毯上,手指轻轻掐住他合谷穴。"别装了。"她俯身在他耳边,温热的吐息扫过耳垂,"特工装晕时,睫毛不会抖得这么厉害。"容景川的睫毛确实在颤,像被雨打湿的蝶翼。可他闭着眼,唇角却泄出极淡的笑。
苏晚盯着他喉结滚动的弧度,忽然想起母亲笔记里写过:真正昏迷的人,吞咽反射会消失——而他刚才,分明在咽口水。
门廊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苏晚余光瞥见李妈缩在雕花窗后,花白的鬓角沾着雨珠,眼睛瞪得溜圆。她故意放重按合谷穴的力道,容景川眉心皱起,终于有了点痛苦的模样。
"李妈。"苏晚突然抬头,"麻烦烧壶热水,再加两勺红糖。"李妈被撞破偷看,手忙脚乱要躲,却被苏晚叫住:"容先生有低血糖的毛病吧?"她指尖搭在容景川腕间,脉跳如擂鼓,"刚才淋雨受了凉,这会子该补补。"
李妈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拎着围裙跑远了。
苏晚低头时,正撞进一双深潭般的眼——不知何时,容景川己经睁开了眼。
他望着她搭在自己腕上的手,喉结动了动:"林小姐还会看诊?"
"略懂。"苏晚要抽手,却被他反扣住手腕。他掌心烫得惊人,像是揣着块烧红的炭:"唐医生来了。”沈秘书带着唐医生冲进房门时,正看见容景川攥着苏晚的手,两人跪坐在地毯上,姿势说不出的亲昵。
唐医生推了推金丝眼镜,提着药箱的手顿了顿:"景川这是?"
"可能是低血糖。"苏晚抽出被攥得发红的手腕,将听诊器递过去,"唐医生听听心跳?”
唐医生接过听诊器,刚贴到容景川胸口,就皱起眉:"确实快,每分钟九十多下。"
"那是刚才摔着了受惊。"苏晚指尖再次搭上容景川腕脉,这次按得极轻,"但脉息平稳,应该是血糖低导致的暂时性眩晕。"她转头对沈秘书道,"麻烦把李妈送的姜茶里再加勺蜂蜜。"
容景川望着她侧影,喉间溢出低笑:"林小姐比唐医生还专业。"唐医生尴尬地咳嗽两声,收拾药箱:"景川确实有低血糖史,平时靠药糖维持。"他顿了顿,"只是今日突然发作......"
"许是淋雨着了凉。"苏晚替他圆场,目光扫过容景川藏在袖中的手——那里正捏着颗没拆包装的药糖,锡箔纸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李妈端着姜茶进来时,容景川己经坐回罗汉榻。
他接过茶盏时,指尖有意无意擦过苏晚手背:"林小姐救了我,该怎么谢?"
"容先生好好休息便是。"苏晚退后半步,避开他灼人的视线,"明日还要见容家各位长辈。"
沈秘书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容景川抬了抬下巴:"有话首说。"
"二夫人那边送来帖子,说明日家宴要给少夫人接风。"沈秘书递上烫金请帖,目光扫过苏晚,"另外......"
"有话留到明天说。"容景川捏着茶盏,水汽模糊了镜片,"林小姐累了,送她回房。"苏晚跟着沈秘书走到门口,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
她回头时,正看见容景川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叠文件,封皮上"婚前协议"西个烫金大字刺得人眼疼。
"沈秘书。"容景川的声音混着翻页声,"明日早上,把协议再润色一遍。"沈秘书应了声,冲苏晚做了个"请"的手势。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在青石板上洒下银霜。苏晚望着自己被雨水打湿的鞋尖,忽然想起容景川装晕时,腕间那串檀木佛珠——每颗珠子都被盘得油亮,却在最中间那颗,刻着极小的"枭"字。
夜风掀起她的发尾,后颈传来轻微的刺痒——是暗鹰的通讯器在震动。
她摸出藏在衣领里的微型设备,屏幕上跳着一行血字:夜枭己锁定目标,小心。
而此刻,偏院正房里,容景川摘下佛珠,指腹着那个"枭"字。
书桌上的台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那份"婚前协议"上,像只展开翅膀的夜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