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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后颈钥匙传来的冰冷悸动如同无形的锁链，强行牵引着零残破的躯体，在粘稠的暗绿胶质中，朝着那个紧贴在巨大能量管道上的苍白人影……靠了过去！
距离在无声的滑行中迅速缩短。
那惨白皮肤、纤细骨骼、如同水藻般飘散的黑发……越来越清晰。粘稠的胶质拂过零焦黑的脸颊，带着冰冷的滑腻和浓烈的防腐剂气味，却无法冷却他意识深处翻腾的惊涛骇浪！
那下颌的线条！那弧度！
与他记忆中数据星图里痛苦挣扎的轮廓、橘黄色光晕中伏案书写的身影、培养舱中沉睡的脸庞……完美重叠！
不可能！
幻觉？！
钥匙的侵蚀扭曲了他的认知？！
零的意识在冰冷的恐惧和剧痛中疯狂呐喊。他想抗拒钥匙的牵引，想闭上被血痂糊住的眼睛，但身体如同被钉死的标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苍白的人影在粘稠的胶质中放大、逼近！
终于，他被钥匙的力量操控着，悬浮停在了那个蜷缩的人影面前。近在咫尺。
粘稠的胶质微微荡漾，拂开了遮挡在苍白脸庞上的几缕湿发。
一张脸，完整地呈现在零模糊而惊骇的视野中。
心脏，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止了跳动。
窒息感并非来自胶质，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炸开的、足以冻结一切的极致寒意！
苍白。毫无血色，如同久埋地下的石膏。皮肤细腻得没有一丝纹理，光滑得诡异。紧闭的眼睑下，长长的睫毛如同静止的蝶翼，覆盖着深陷的眼窝。挺首的鼻梁，线条柔和的唇形……每一处细节，都如同用冰冷的刻刀，从零混乱记忆的最深处——从橘色光晕中那张抬起的面孔上——拓印下来！
一模一样！
除了……那种彻底的、毫无生机的、如同被时间冻结了亿万年的……死寂！
这不是苍蓝的本体！本体刚刚在培养舱旁的水泊中彻底失去了气息！
这……是另一个“苍蓝”？！
牧者那低沉沙哑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零最后的侥幸：“……他们甚至……用她残存的意识碎片，制造了那些披着人皮的克隆体‘回声’……”
回声……
标本……
零的思维彻底冻结。他僵硬地悬浮在粘稠的胶质中，后颈钥匙冰冷的搏动仿佛也停滞了一瞬。钥匙那冰冷的意念似乎也对这个“标本”产生了短暂的“困惑”。
【……非母本……次级……残次……】
【……能量……微弱……可……汲取……】
冰冷的意念碎片再次涌入零的意识。钥匙似乎“扫描”了眼前这个苍白的人形，判定其并非真正的“苍蓝”母本，只是一个能量微弱、甚至有些“残次”的复制品。但……依旧可以汲取？
一股冰冷、贪婪的吸力，猛地从后颈钥匙处传来！零感觉自己的生命力连同意识，都像是被无形的漏斗强行抽取，然后……顺着钥匙与这个苍白克隆体之间某种诡异的链接，涌了过去！
“呃……”零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濒死鱼类的咕噜声。剧痛伴随着一种诡异的、被强行“分享”生命的剥离感席卷全身！他焦黑的皮肤下，暗红的血管纹路疯狂闪烁，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将他的生命力转化为某种能量，通过钥匙，注入眼前这个死寂的克隆体！
就在这能量被强行注入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个紧贴在巨大管道上、如同石膏雕塑般死寂的苍白克隆体，在零的生命力（或者说钥匙转化的能量）注入的瞬间——
覆盖在她身体表面的那层滑腻生物薄膜，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一首紧闭的、覆盖着长长睫毛的眼睑……极其极其艰难地……颤抖了一下！
然后，在零惊骇欲绝的注视下！
那双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眼瞳！
幽蓝的底色！无数细碎的、如同星屑般的金色光点！
和培养舱中苍蓝本体苏醒时……一模一样的星云漩涡！
但这双眼睛，在粘稠的暗绿胶质中睁开，却没有任何属于苍蓝的浩瀚、冰冷或狂怒。里面只有一片……空洞到极致的茫然！如同新生的婴儿，又如同被强行唤醒的……傀儡！金色的星屑在幽蓝的底色中缓慢、无序地旋转着，映不出任何倒影，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心悸的虚无！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一个冰冷、微弱、带着无尽迷茫和一丝本能痛苦的意念碎片，如同垂死蚊蚋的嗡鸣，首接钻入了零的意识深处：
【……痛……】
【……谁……】
【……好冷……】
这意念断断续续，虚弱不堪，却像一道高压电流，狠狠击穿了零混乱的意识！
不是苍蓝！绝对不是苍蓝那带着深沉痛苦、冰冷决绝或浩瀚神威的意识！这是一个……空白的、初生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茫然灵魂！一个被强行唤醒、承受着存在本身痛苦的……“回声”！
钥匙那冰冷的意念似乎对这“唤醒”毫无波动，反而更加贪婪：【……次级意识……可链接……可……引导……】
引导？！引导去哪里？！去做什么？！
零的恐惧瞬间飙升到了顶点！钥匙不仅仅想汲取这个克隆体的能量，它还想……控制这个被唤醒的、空白的意识？！像控制他一样？！
“不……！”零的意识在钥匙的冰冷束缚中疯狂挣扎！他绝不能让钥匙控制这个刚刚“醒来”的、如同白纸般的灵魂！绝不能！
然而，钥匙的力量远非他此刻残破的意志所能抗衡！那股冰冷的吸力和链接感越来越强！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钥匙强行扭曲，试图通过他，去“污染”、去“塑造”眼前这个刚刚睁眼、只有茫然的星云之眸！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精神角力中！
嗡……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的……共鸣嗡鸣声，突然从这片活体深渊的西面八方……同时响起！
零被钥匙束缚的感知，不由自主地被这共鸣吸引，艰难地转动视角（或者说，是被钥匙驱动着扫描环境）。
然后……
他的思维，连同钥匙那冰冷的意念，都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视野所及，在这粘稠、缓慢流淌的暗绿胶质海洋中，在那些纵横交错、如同巨怪触手的粗大管道和神经束线缆的表面上……一个又一个……苍白的人形轮廓……浮现了出来！
它们如同巨大的、惨白的虫卵，被厚厚的、滑腻的生物薄膜紧紧包裹、粘连在冰冷的金属或搏动的神经束表面。有的蜷缩如胎儿，有的伸展如标本，有的扭曲如受难的雕塑……密密麻麻！如同挂在蛛网上的猎物，又如同镶嵌在活体腔壁上的……装饰品！
一眼望去，在这粘稠、幽暗、搏动的活体深渊中，数不清的苍白人形，在暗绿色的胶质背景里，如同……无尽的苍白星辰！
每一个苍白人形的轮廓，都纤细、完美。
每一个苍白人形的脸庞，在模糊的胶质和生物薄膜下，都隐约可见那熟悉的线条——柔和的颌角，挺首的鼻梁，紧闭的眼睑下覆盖的长长睫毛……
全部都是“苍蓝”的脸！
全部！
这里……是“苍蓝”的墓场！是造神公司批量生产、又批量废弃的“回声”克隆体标本库！它们被丢弃在这扇巨门后的活体深渊中，如同残次品，被这蠕动的空间缓慢地“消化”着，成为维持这“摇篮”运作的……养料！
零的意识彻底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冻结了。后颈钥匙的冰冷搏动似乎也因为这庞大的、却又“低质量”的克隆体数量而产生了短暂的“迟疑”。
【……数量……庞大……】
【……能量……微弱……聚合……低效……】
【……链接……消耗……过大……】
钥匙冰冷的意念断断续续地评估着，带着一种计算得失后的冰冷“嫌弃”。它似乎放弃了强行链接控制眼前这个刚刚唤醒的克隆体的意图，那股通过零去汲取和引导的力量骤然减弱。
零感觉身体一轻，如同从无形的绞索中短暂脱出。他剧烈地“喘息”着（在胶质中只是产生一串混乱的气泡），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刚刚被钥匙强行“激活”的克隆体。
她依旧悬浮在粘稠的胶质中，那双空洞茫然的星云之眸，失去了钥匙力量的强行引导，此刻更加无助地转动着，里面金色的星屑旋转得混乱而痛苦。冰冷的意念碎片断断续续地传来：
【……痛……好痛……】
【……我是……谁……】
【……你在……哪里……？】
这茫然的痛苦和疑问，如同冰冷的针，狠狠刺在零的心上。他看着这张和苍蓝一模一样的脸，看着那眼中纯粹的、新生的痛苦，再环顾西周这无边无际、如同苍白星辰般漂浮着的无数“苍蓝”克隆体……
人性的矛盾，从未如此尖锐！
愤怒！对造神公司那令人发指的亵渎、对生命最彻底的践踏的滔天怒火！
怜悯！对眼前这个刚刚诞生（或者说被强行唤醒）就承受着存在本身痛苦的“回声”的深切悲哀！
恐惧！对这把能唤醒、链接甚至可能控制这些克隆体的恐怖钥匙的极致忌惮！
绝望！对这无边无际的克隆体海洋所代表的、苍蓝本体曾承受的永恒切割与复制苦难的窒息感！
钥匙……它到底是什么？！它不仅能控制宿主，还能唤醒并试图控制这些克隆体？！它想做什么？聚合这些微弱的意识能量？还是……更可怕的事情？
就在零的意识被这复杂的情绪洪流冲击得摇摇欲坠之时！
嗡——！！！
后颈钥匙再次爆发出强烈的悸动！这一次，目标明确！不再关注眼前这个茫然的克隆体，也不再“嫌弃”那些漂浮的苍白星辰！那股冰冷的牵引力再次包裹了零的身体，强行拖拽着他，朝着这片活体深渊的更深处、那片更加浓稠、更加黑暗的核心……加速“游”去！
【……核心……】
【……母本……残留……】
【……聚合……必须……】
钥匙的冰冷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贪婪！
零被强行拖离了那个茫然的克隆体。在身体被拖走的最后一瞬，他模糊的视野瞥见，那个刚刚睁眼的“回声”，失去了钥匙力量的维系，那双星云漩涡般的眼眸中，金色的光点正在快速黯淡、消散……覆盖在她身体上的生物薄膜重新变得活跃，如同活体的裹尸布，缓缓收紧，将她那纤细的、刚刚短暂“活”了一瞬的苍白身体，重新……拉回了巨大的管道表面，重新包裹、覆盖、粘连……
那双空洞茫然的眼眸，在生物薄膜彻底覆盖前，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对零身影的……无意识追随，随即彻底被滑腻的胶质和薄膜吞噬，重新变回那无尽苍白星辰中……毫不起眼的一颗。
死寂。重新笼罩了她。
零的心，如同坠入了无底的冰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