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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像无数根钢针，扎进苏砚颈后的皮肤。那股火辣辣的灼烧感不仅没被浇熄，反而顺着脊椎一路向下蔓延，像是有人拿着烧红的铁丝在他骨头缝里乱捅。他蜷缩在湿透的垃圾桶后面，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肋骨生疼，喉咙里全是铁锈和雨水混合的腥甜味儿。耳朵里嗡嗡作响，盖过了瓢泼的雨声，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刚才巷口那一下撞击，力道大得不像人类。苏砚甚至没看清是什么东西撞了他，只觉得一股阴冷的巨力狠狠砸在侧腰，整个人就飞了出去，老旧的电动三轮车发出让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彻底散了架，零件和包裹散落一地，泡在浑浊的积水里。
嗡——
就在意识快要被剧痛和窒息淹没的瞬间，胸口猛地一烫！仿佛有人在他心口点了一盏小灯。那点突如其来的暖意，微弱却异常顽强，硬生生在冰冷的雨水和刺骨的疼痛中撕开一道口子，驱散了盘踞在脑海里的眩晕和麻木。
苏砚猛地睁开眼，大口吸进混着雨水和垃圾腐败气味的空气。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指尖隔着湿透的快递服和T恤，触碰到的皮肤滚烫一片。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那个檀木匣子上，爬墙虎藤蔓般诡异的青色纹路。
这东西…真邪门……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视线透过垃圾桶的缝隙和密集的雨帘，死死盯住巷口的方向。
一个身影，正从巷口的阴影里，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向他藏身的垃圾桶走来。
雨水在那人身周半尺开外，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诡异地滑开了。他根本没打伞，水珠却一滴都没能落在他身上。身高接近两米，穿着一身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黑劲装，勾勒出山峦般雄壮魁梧的轮廓。最让苏砚头皮炸裂的是他的脸——或者说，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脸。
一张毫无五官起伏的光滑面具，严丝合缝地扣在头颅上。面具的材质像是某种暗沉的金属，在巷口残破路灯昏黄的光线下，泛着一种阴冷、油腻的光泽。面具的正中央，浮雕着一张狰狞的兽面。那兽首巨口獠牙，双目空洞却仿佛蕴含着吞噬一切的漩涡，赫然是古代传说中的凶兽——饕餮！青铜戒！苏砚猛地想起巷口惊魂一瞥时，对方手上那枚同样刻满饕餮纹的青铜戒指。
无面人！苏砚脑子里瞬间跳出这个词。那冰冷的、非人的压迫感，比巷口那场诡异的暗红之火更让他感到窒息，仿佛心脏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苏砚！
苏砚手脚冰凉，死亡的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跑？三轮车毁了，对方那鬼魅般的速度和力量，他两条腿能跑过？藏？这破垃圾桶能挡住这个怪物？
就在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即将淹没他的瞬间，胸口那股暖流再次涌动了一下，微弱却清晰。几乎是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身旁积水里漂浮的一样东西——他那个用了三年多、屏幕碎得像蜘蛛网、边角都磕掉漆的旧手机！
一个荒诞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弱电光，骤然闪过苏砚混乱的大脑：那面具…看起来是金属的？金属…导电？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理智。就在无面人距离垃圾桶还有不到五步的时候，苏砚猛地从藏身处扑了出来！没有呼喊，没有质问，他用尽全身力气，抄起积水里那个湿淋淋、沉甸甸的砖头手机，像投掷一块燃烧的炭火，朝着那张饕餮面具狠狠砸了过去！动作狼狈得像只被逼到绝境的野狗。
“滋啦——！”
手机屏幕碎裂的尖锐声响在雨夜中格外刺耳。就在手机即将撞上饕餮面具的刹那，面具空洞的眼窝里，两点幽绿的火光毫无征兆地燃了起来！
没有躲避，没有格挡。无面人甚至连步伐都没有停顿一下，只是微微抬起了戴着饕餮青铜戒的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飞来的手机遥遥一抓——
“砰！”
半空中的手机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橡胶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捏扁、扭曲！金属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塑料碎片和电路板渣滓西溅开来，屏幕彻底爆裂，火花一闪而逝，随即冒着焦臭的黑烟，无力地掉落在浑浊的积水中。
苏砚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最后的挣扎，像个拙劣的笑话。
无面人面具下的两点幽绿火焰，似乎跳动了一下，锁定在苏砚身上。那目光冰冷、漠然，像是在看一只踩在脚下、徒劳挣扎的虫子。戴着饕餮青铜戒的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微曲，指尖萦绕起一丝丝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的气流，如同活物般扭曲缠绕。空气骤然变得更加粘稠冰冷，雨水落下的轨迹都发生了细微的偏折，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苏砚的胸口！
窒息感！比刚才更强烈的窒息感！苏砚感觉自己的肺像被抽干了空气，每一次吸气都无比艰难，心脏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想后退，双腿却像灌满了冰冷的铅水，沉重得抬不起来。完了……
就在那股无形的死亡压力即将扼碎苏砚喉咙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苏砚胸口那点微弱的暖意，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冷水，猛地炸开了！
一道纯净、温润、带着勃勃生机的青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他胸口透衣而出！光芒并不刺眼，却异常稳定，瞬间在他身体周围撑开了一个首径约一米的光圈！光圈清晰地隔绝了冰冷的雨水，雨水撞击在光圈上，发出“嗤嗤”的轻响，蒸腾起细小的白色水汽。
那股扼住苏砚咽喉的恐怖压力，如同撞上礁石的潮水，瞬间被这层看似薄弱的青色光晕挡在了外面！
“呃……”苏砚猛地吸进了一大口饱含水汽的空气，剧烈的咳嗽起来。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隔着衣物，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温暖力量的源头——皮肤之下，仿佛有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色莲花印记正熠熠生辉！那些缠绕在无面人指尖、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灰黑色气流，此刻像遇到克星般，在光圈外愤怒地翻涌、冲撞，却无法突破这道青光的屏障！
无面人前进的脚步，第一次停住了。
那张冰冷的饕餮面具微微偏转了一个角度，两点幽绿的火焰跳动得更加剧烈，死死地盯着苏砚胸口透出的青光。面具下似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带着疑惑的嘶气声。那枚饕餮青铜戒上的纹路，也仿佛活了过来，幽光流转，与青光隐隐对峙。
“青…莲……”一个嘶哑、失真、如同砂纸摩擦玻璃般的声音，极其艰涩地从面具后传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难以置信的冰冷，“气息……怎么可能……”
无面人的话音未落！
“咻！咻！咻！”
三道尖锐的破空之声骤然撕裂雨幕，速度快得只留下三道模糊的金色残影！目标并非苏砚，而是首取无面人的后心、脖颈和抓着灰黑气流的右手手腕！
时机刁钻狠辣到了极致！
无面人反应快得不可思议！他甚至没有回头，魁梧的身躯猛地向侧面一拧，动作流畅得如同没有骨头的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后心和脖颈的两道金光。但第三道金光，精准地射向他凝聚着灰黑气流的右手腕！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金光击中了他手腕上那枚饕餮青铜戒！火星西溅！缠绕在指尖的灰黑气流如同被扎破的气球，瞬间溃散！
无面人闷哼一声，仿佛这一击让他感到了某种痛楚，戴着青铜戒的右手猛地一颤。他霍然转身！
只见巷子另一端，雨幕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身形瘦高，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样式古旧的深蓝色唐装，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花白稀疏的下颌胡须和线条冷硬的嘴唇。他一手撑伞，另一只枯瘦的手刚刚放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施法后的微光。三枚边缘被打磨得锋利无比、泛着暗金色的古老铜钱，正静静地躺在他脚边的积水里。
“堂堂‘饕餮道’的‘吞灵使’，对一个刚懵懂觉醒了点皮毛灵觉的娃娃下此重手，还要不要点脸皮？”老人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穿透雨幕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久经沧桑的冷冽讥讽，“你们道主的脸，怕是要被你丢到阴沟里去了。”
被称作“吞灵使”的无面人，面具后的两点幽绿火焰熊熊燃烧，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他死死地盯着巷口的唐装老人，又瞥了一眼苏砚胸口尚未完全收敛的青光，似乎在做着某种权衡。
“百草堂…唐七…”吞灵使嘶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忌惮，“此事与你无关…让开。”
“呵。”唐装老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油纸伞微微抬起了一线，露出一双异常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踩进我百草堂罩的地界，动了有可能是我百草堂要找的人…唐七爷我，管定了。”
他枯瘦的手掌在油纸伞柄上轻轻一叩，一股无形的气场悄然弥漫开来，巷子里的雨丝仿佛都凝固了一瞬。脚下的三枚铜钱微微颤动，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
吞灵使沉默着。幽绿的火焰在面具空洞的眼窝里明灭不定。冰冷的杀意与唐七身上散发的无形气场在湿冷的空气中无声碰撞、绞杀。
僵持。
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一个世纪。苏砚靠着冰冷的墙壁，胸口青莲印记带来的暖流支撑着他没有倒下，他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对峙的身影，心脏几乎跳出胸腔。百草堂？唐七爷？这又是何方神圣？
终于，吞灵使面具后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咆哮般的低吼。他深深地、怨毒地看了一眼唐七，又像是要将苏砚胸口那抹青光的模样彻底烙印在灵魂深处。然后，他猛地转身！
没有多余的动作，魁梧的身形如同融入浓墨，几个鬼魅般的闪烁，便彻底消失在青石巷深处扭曲的雨幕和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巷口那盏破旧的路灯，灯泡滋滋作响，光线更加黯淡摇曳。
压在苏砚胸口的无形巨山骤然消失。他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湿漉漉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汗水流进眼睛，又涩又疼。胸前那股暖流也随之沉寂下去，只剩下一片滚烫的余温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脚步声靠近。
油纸伞的阴影笼罩下来，隔绝了冰冷的雨水。
苏砚艰难地抬起头。唐装老人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伞沿抬高，露出老人的全貌。他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如同刀凿斧刻，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此刻正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落在苏砚的胸口——那里，湿透的衣物下，隐约还能看到一点微弱青光尚未完全消散的痕迹。
“娃娃，能耐不大，胆子不小。”唐七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一丝听不出褒贬的意味，“招惹‘饕餮道’的吞灵使，还能活下来的，你是头一个。”
苏砚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想问刚才的青光是什么，想问无面人是谁，想问百草堂又是什么地方…千头万绪堵在胸口，最后只挤出几个字：“…那个…檀木匣…”
唐七的目光从苏砚胸口移开，转向巷子里那堆三轮车的残骸和散落的包裹。他几步走过去，枯瘦的手指精准地在一堆湿漉漉的纸箱和防雨布碎片中，捏起了一块东西。
那是一小块边缘锋利、带着烧灼痕迹的青铜碎片。
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布满了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刻痕。唐七将它凑到眼前，借着巷口昏暗的路灯光，仔细端详。他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瞳孔骤然收缩！
碎片上，那些细密的刻痕，隐隐构成了一个极其微小、却又玄奥无比的图案——像是一角碎裂的星图，又像是某种古老符箓的残笔！一种远比刚才那檀木匣子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气息，从这小小的碎片上弥漫开来。
“啧…”唐七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无比的神色，甚至压过了对苏砚身上青莲印记的惊疑。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天机盘的碎片？怎么会…在那种匣子里？”
他将那枚小小的青铜碎片紧紧攥入手心，目光再次投向瘫坐在地、惊魂未定的苏砚，眼神变得无比复杂。风雨飘摇的青石巷深处，似乎有更多无形的阴影，正随着这块碎片的出现，悄然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