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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铃声尖锐地划破雨幕，带着一种解脱的意味，在湿漉漉的校园里回响。教室里瞬间如同炸开的蜂巢，桌椅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收拾书包的窸窣声、同学间约着一起走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喧闹声浪扑面而来，让习惯了角落寂静的林小满下意识地又往窗边缩了缩。她低着头，动作迟缓地整理着桌面散落的书本和文具，试图用机械的动作来平复一整天如坐过山车般剧烈起伏的心绪。陈然那句“我是为你而来的”，物理课上递来的那张救命的草稿图，王老头审视的目光，还有在心底萦绕不散的巨大问号……这一切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口。
她偷偷地，极其小心地用眼角余光瞥向旁边。
陈然己经整理好了书包，动作利落得和她的迟疑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没有立刻起身离开，只是安静地坐着，翻看着他刚刚写完的一页物理习题。窗外灰白的光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鼻梁投下的阴影在习题纸上微微晃动。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那份气定神闲又回来了，好像上午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和课间的援手都不过是寻常小事。
林小满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那句卡在喉咙里许久的“谢谢”，像一条沉重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声带，勒得她生疼。她该说出口。他帮了她，帮她避免了可能成为整个学期笑柄的难堪。可是……那句“为你而来”带来的恐惧和困惑，又让她本能地想要后退。
指尖捏紧了书包带子，指节泛白。教室里的人渐渐少了，喧闹声也低了下去。
就是现在。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抬起头，目光却不敢真正落到陈然脸上，只死死盯着他桌面上那个磨旧了边角的笔盒。
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细微到几乎被窗外淅沥的雨声盖过。
“……谢、谢谢。”
话一出口，林小满整张脸就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根都烫得要烧起来。她飞快地重新低下头，感觉比被王老头点名时还要羞窘百倍。她懊恼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声音这么小，他肯定没听见吧？
教室后排仅剩的几个人好奇地朝这边瞥了一眼。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就在林小满被尴尬淹没，几乎要放弃，准备背上书包夺路而逃时——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点鼻腔共鸣的低笑。
那笑声短促，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混合着了然与一丝玩味的味道，打破了凝固的尴尬。像一根羽毛，极其轻巧地拂过了林小满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林小满像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僵住了。她怔怔地抬起头。
陈然己经转过头来。他不再是看习题时那种沉静疏离的神情，也不是课间接电话那短暂瞬间的冰冷凌厉。此刻，他脸上挂着一个真实而清晰的笑容，唇角微微上扬，笑意从眼底满溢出来，将他那过于深邃、时常带着距离感的眼睛，晕染得生动而温和。那笑容如同阴雨连绵的天空中，乍然穿透云层的一线阳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暖和力量。
他首视着她，目光不再闪避，而是坦然地、带着某种确认意味地锁定了她因为羞窘而闪烁不定的眼睛。
“终于肯看我一眼了？”他开口，声音还是那独特的、带着一点点哑的清朗，但语调比上午那句宣告轻松了许多，多了几分随意的调侃。
林小满的心骤然一停，紧接着更加狂乱地跳动起来。她被这笑容和话语晃得有些晕眩，一时忘了躲避他的视线。
陈然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怔忪。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微微前倾，靠得离林小满更近了一点——一个足以带来无声压力，却又不至于太过侵犯安全距离的范围。属于他的气息更加清晰地笼罩过来，干净清爽，驱散了部分雨后残留的潮冷。
他看着林小满，脸上的笑容不变，那双盛满了笑意的眼睛深处，却似乎有什么更加郑重的东西在沉淀下来。
“之前太仓促了，不太礼貌。”他说，声音不高，在几乎清空的教室里，却清晰地传进林小满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带着温和的分量。
他顿了顿，然后，极其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林小满同学，你好。”
林小满屏住了呼吸。
“我是陈然。” 他继续，声音平稳而温和，像是在耐心地确认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新同桌了。”
他微微歪了下头，笑容里的那丝玩味加深，眼底的光却更加灼亮，带着一种邀请和某种深藏的挑战意味：
“请多多关照。”
不再是初登讲台时那个“大家好，我是陈然”的敷衍流程。不再是那句将她炸得魂飞魄散的“为你而来”的神秘宣言。而是一次崭新的、郑重的、目光灼灼地只对她一个人进行的——
重新自我定位。
他是陈然。他是她的新同桌。
这一刻，上午的惊雷、课间的援手、以及那句令人恐慌的宣言所带来的阴霾，仿佛在这个阳光破云般的笑容和温和如水的注视下，被暂时驱逐了。
林小满看着他伸向自己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不是礼节性的悬空，而是自然地伸过来，带着清晰的邀请意味——她的大脑彻底空白。
窗外，雨滴打在玻璃上，清脆作响。教室里空无他人。只有他带着温度的目光，他唇边的笑容，和他那悬停在两人之间、等待着回应的手。
那句重新锚定了两人关系的自我介绍，如同魔咒，在这雨后的空旷教室里，轻轻地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