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追光灯像盛夏正午的日头,烫得林小满睫毛发颤。黑丝绒幕布缝隙里漏进观众的嗡鸣,粘稠得如同灌进耳朵的蜂蜜。指尖无意识抠着星空演出服的银线流苏,忽然碰到内衬口袋里的硬物——陈然赛前塞来的锦囊,蓝印花布裹着,针脚歪扭得不像出自他手。
“死马当活马医。”他当时眨眼时,眼尾的笑纹比平时深。
此刻她死抠着布料缝隙,摸到里面两颗圆滚滚的硬物。灯光师在喊倒计时,她心一横,飞快掏出一颗塞进舌下。
桂花混着薄荷的凉意猛地炸开!像含了一颗冻结的月光,顺着喉管滚下去,裹住紧绷的声带。导播喊“五秒准备”的电子音里,她恍惚听见琴房那台老电扇的吱呀声,陈然的声音隔空飘来:“是桂花薄荷锭,外婆的方子——咽不下气时就嚼一颗。”
前奏响起时,林小满的鞋跟卡进了舞台接缝。八厘米细跟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她踉跄半步,第一句歌词像受惊的鸟扑进话筒,翅膀全是乱的。
观众席泛起低笑。林小满攥紧流苏,指甲几乎要掐断银线。就在第二段主歌升调时,右脚踝猝然一轻——鞋跟齐根断了!
惊呼声尚未浮起,一道黑影突然从侧幕闪出。陈然拎着个琴凳跃上舞台,黑色连帽衫的帽子扣在头上,像夜行的盗贼。
“抱歉。”他的声音透过地上返送音箱扩散出去,清朗镇定,“设备故障检修三分钟。”
不等保安冲来,他己单膝点地蹲在林小满脚边。断裂的鞋跟被迅速抽走,琴凳“咚”地顿在她身侧。林小满怔怔地看着他变魔术般摸出卷银色胶带——那分明是物理实验室专用绝缘胶布!
“抬脚。”陈然头也不抬。胶布“刺啦”撕开的锐响里,他左手托住她脚踝,右手利落地将鞋跟残骸缠回鞋底。塑料模特般惨白的脚踝陷进他温热的掌心,林小满浑身一颤。
“缠了七层,摩擦力足够撑三分钟。”陈然起身时指节在她小腿外侧快速一点,“重心靠这儿。”帽檐阴影下,他嘴角噙着那抹永不崩塌的弧度,“记住,瘸腿的鸟也比站桩的鸡飞得高。”
追光灯重新锁定林小满时,台下仍有零星嘘声。她深吸一口气,舌底桂花锭的冷香涌上来。断跟鞋底接触舞台的刹那,陈然戳过的肌肉记忆骤然苏醒——重心落向左腿斜后方,恰是上次在琴房他逼她单脚踩凳子练平衡的刁钻角度。
歌声再起时,她索性踮着伤脚旋了小半圈。流苏甩开的光弧盖住了瑕疵,反倒像精心设计的舞步。唱到“冥冥中指引我前行”那句,林小满猛地指向侧幕——陈然正背对观众席,高举着从锦囊摸出的第二颗宝:那柄磨旧的三味线。琴弓在空弦上刮出一串流星般的泛音,恰填满她换气的空隙。
评委席开始交头接耳。当副歌最高音逼近时,林小满忽然拔下领口的羽毛。灰白色的绒羽举到唇畔,吹气——
轻飘飘的绒毛乘着气流飞旋向上,追光灯柱里浮沉如微尘。
台下安静了。所有视线粘着那一点白。陈然教她控气的叮嘱在耳畔轰鸣:“气托着羽毛能飘几层楼高,就能托着声音冲上穹顶!”
她的声浪追着羽毛攀升。气流裹着羽毛越飘越高,悬在穹顶钢梁附近打转的刹那,她的高音稳稳攀上E5,清透如冰锥破开雾凇。
余音将散时,林小满把残存的半支羽毛掷向观众席。黑暗中有只手凌空截住——前排的宋晓晓攥住羽毛跳起来尖叫,声浪引爆全场。
鞠躬时鞋跟胶带发出崩裂声。林小满身体一歪,跌进的却不是冰冷舞台。陈然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身后,手肘稳稳托住她后腰。
“锦囊里的终极奥义呢?”他搀着她走向侧幕,气息拂过她汗湿的鬓角,“捏碎那颗蜡丸。”
后台通道挤满候场选手。林小满在道具箱后面捏开蜡封,滚出的却是颗灰扑扑的陨石——玻璃罐里那颗!石头上新刻的凹痕里嵌着张纸条:“奖杯配陨石,够格装进玻璃罐了。”
总决赛晋级卡送来时,林小满正用绝缘胶带加固鞋跟。她着陨石粗粝的表面,抬头望向更衣镜——镜子深处,陈然斜倚着消防栓打电话,肩头沾着方才接住她时蹭到的金粉。他朝镜中扬了扬手机,口型清晰:
“庆功宴吃垮小火锅店?”
窗外的城市灯火泼在镜面上,将他的轮廓融进流动的光河。林小满举起伤痕累累的高跟鞋,鞋跟缠裹的银色胶布在灯光下流转着细小星辰。台下曾有千万道目光,而此刻她只在镜中撞见一双狐狸眼,盛着比星河更狡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