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男女

第9章 无奈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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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二手男女
作者:
周多巫
本章字数:
6016
更新时间:
2025-07-06

省城老巷的日头,晒得青石板缝里的苔藓都卷了边。蝉鸣聒噪,粘在闷热的空气里。兰灵站在“过期情书”靛蓝色的招牌阴影下,看着几步开外那个刚上演了惊险一幕的男人——江山。

他正被热心的老街坊围着。李阿婆拿着红药水,老王头递着皱巴巴的纸巾,修车摊的张叔则拍着他沾满灰土的肩:“好小子!是条汉子!” 江山有些局促地笑着,古铜色的脸上蹭着灰,汗水和泥痕混在一起。他摆摆手,拒绝了红药水:“阿婆,真不用,小口子,回去冲冲洗洗就行。” 他小心地活动了一下摔痛的左臂,手肘处工装裤磨破了,渗出的血珠混着黑灰,凝在布料纤维里,看着有些刺目。

兰灵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他那双骨节粗大、此刻正无意识轻轻着掌心(那里刚刚托住了一只坠落的生命)的手上。油污深深嵌在指纹里,指甲缝是洗不净的黑。这是一双属于汽修厂地沟、扳手和机油的手,粗粝,厚重,带着底层挣扎的印记。然而,就是这双手,在生死一瞬,爆发出惊人的敏捷与力量,又在小猫受惊时,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温柔。

离异。单身。老家有孩子。心善。顾家。 老街坊七嘴八舌的议论像无形的印章,盖在了兰灵对他的初步认知上。人品这块模糊的拼图,似乎被“坠猫”事件和街坊的证言,拼上了关键的一片。

然而,另一个更冰冷的念头随之升起。她看着江山推起那辆半旧电动车,准备离开时略显蹒跚的脚步(刚才扑救摔的),看着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磨破了袖子的工装外套,看着他租住的方向——巷尾那片低矮、拥挤、终年弥漫着油烟和潮湿气的出租屋群。

“汽修厂打工”、“租房子”、“拼死拼活挣钱寄回家”…… 这些词句在她脑中回响。

就在这时,江山似乎感受到她的注视,推车的动作顿了一下,侧过头来。两人的目光在燥热的空气里撞个正着。兰灵没有躲闪。巷子里的喧嚣仿佛退潮般隐去,只剩下蝉鸣的鼓噪和彼此眼中清晰的倒影。

江山看到那个站在靛蓝招牌下的女人。她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苎麻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纤细却并不柔弱的手腕。下身是条深咖色的阔腿裤,沾着几点不易察觉的颜料痕迹。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被汗濡湿,贴在清瘦的颊边。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紧抿着,眼神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沉静,清冷,深处却藏着一股被逼到绝境般的孤韧。阳光透过稀疏的爬山虎叶子,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整个人像一件陈列在“过期情书”橱窗里、带着旧时光印记却依然倔强挺立的瓷器。

这气质,这氛围,与他平日接触的油腻车间、喧闹大排档、或是老家尘土飞扬的土路截然不同。一种陌生的、带着距离感的吸引力,像一根极细的丝线,不经意地扯动了他一下。他有些怔忡,忘了移开视线。

看着江山谢绝了老街坊递来的红药水和创可贴(他憨厚地笑着说“皮糙肉厚,没事”),小心地活动了一下摔痛的肩膀,推起他那辆半旧的电动车,准备离开。兰灵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不再是那个相信“灵魂共鸣”的“翎羽未央”,她是被卵巢沙漏倒计时逼到悬崖边的兰灵,一个必须精打细算、规避一切风险的“生育项目负责人”。

她快步走出阴影,在江山即将骑车离开时,挡在了他的车前。

江山诧异地抬头,看到是刚才站在屋檐下的那个气质清冷的女人,眼神有些困惑。

“你好,我叫兰灵。”兰灵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目光扫过他磨破的裤子和渗血的手肘,“刚才……谢谢你救了小猫。” 她先表达了谢意,这是礼貌,也是铺垫。

江山有点局促地摆摆手:“啊,没事没事,正好碰上,应该的。” 他不太擅长和兰灵这样看起来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女人打交道。

兰灵捕捉到他眼中那瞬间的怔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她心念电转,一个更自然的借口浮上心头。

她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不高,清晰地穿透蝉鸣:“手肘的伤,还是处理下好,感染了麻烦。” 她指了指自己身后虚掩的、挂着靛蓝扎染布帘的工作室门,“我这儿有医药箱,进来冲冲洗洗,包扎一下吧?很快。”

她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医者的冷静,没有任何暧昧或过分的热络,纯粹是出于一种……对“合作方”基本身体状况的维护?这反而消解了江山的顾虑和局促。

江山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隐隐渗血的破口,又抬眼看了看兰灵沉静的眼眸和那扇透着清凉与未知气息的靛蓝门帘。老街坊们善意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他犹豫了不到两秒,那股底层人的务实劲儿占了上风——伤口确实需要处理,而且……他确实有点好奇门帘后面是什么样子。

“那……麻烦你了。”他声音沙哑,带着点摔跤后的疲惫,推着车,跟着兰灵走向那扇靛蓝色的门。

靛蓝门帘掀起,一股混合着陈旧布料、干燥植物(薰衣草防虫包)、樟脑丸和淡淡染料气息的独特味道扑面而来。 这味道不刺鼻,反而有种沉静安神的力量,像推开了一扇通往时光夹层的门。

工作室不大,但空间利用得极好。一面墙是顶天立地的木架,分门别类地挂着、叠放着各式各样的旧衣物:旗袍、军大衣、花衬衫、粗布工装……像一幅凝固的、流动的民间服饰史。另一面墙是巨大的工作台,上面摊着裁剪了一半的布料、五彩的丝线、大大小小的缝纫针和顶针。一盏老式的绿色玻璃罩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角落里,一台老式缝纫机安静地立着,黄铜部件擦得锃亮。墙上挂着几幅装裱好的设计草图,线条流畅,充满想象力。整个空间整洁有序,却又充满了创造力的“混乱”痕迹,每一件物品都仿佛有自己的故事。

江山站在门口,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感觉自己格格不入的工装和沾满尘土的鞋子,玷污了这片精致而怀旧的天地。他下意识地把受伤的手臂往身后藏了藏。

“坐。”兰灵指了指工作台旁一张包着素色棉麻布的旧藤椅,语气依旧简洁。她转身走到一个藤编收纳箱前,取出一个白色的医药箱。

江山小心翼翼地坐下,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不敢乱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工作台上一个半成品吸引——那是一件用旧军装呢料和靛蓝土布拼接改造的短外套,粗犷与细腻的碰撞,充满了力量感。

兰灵拿着医药箱和一个小水盆、一块干净的白毛巾走过来。她在他面前蹲下(这个姿势让江山吓了一跳,下意识想站起来,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她拧干毛巾,动作利落却并不生硬,开始为他清洗手肘和膝盖上的伤口。

冰凉的湿意接触到火辣辣的伤口,江山忍不住吸了口气。兰灵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忍着点。” 她的眼神专注在伤口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侧脸在台灯光晕下显得柔和了些许。

清洗掉血污和尘土,露出几道不算深但皮肉翻卷的擦伤。兰灵打开医药箱,拿出碘伏棉球。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你……在这里工作?”

江山试图打破沉默,目光扫过那些精美的旧物和设计图。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充满艺术气息的地方,和眼前这个冷静到近乎漠然的女人,是如何与“打工”、“房贷压力大”联系起来的。

“嗯。”兰灵应了一声,用镊子夹起碘伏棉球,小心地擦拭伤口边缘。碘伏刺激伤口的疼痛让江山肌肉紧绷了一下。“工作室老板是我朋友,华桑榆。我帮她打理,主要是设计和改造这些旧衣服。” 她刻意强调了“帮”和“打理”,将自己定位成一个高级点的“手工艺人”,而非拥有者。“收入还行,但省城开销大,刚买了套郊区的小公寓,月月还贷,剩不下什么。”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手上擦拭伤口的动作却稳定而轻柔。“郊区小公寓”是真的,“月月还贷”也是真的,但“剩不下什么”是精心设计的谎言。她需要江山相信她的经济状况只是“勉强糊口”,而非拥有年入几十万的身家和一间潜力无限的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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