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那句问话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压在青梧心口。
她面上血色褪尽,睫羽轻颤,一副惊吓过度、努力回忆的模样。
“手……手中……”青梧声音细微,带着哭腔,“妾身……妾身当时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一片空白……好像……好像是想抓住什么稳住身形……”
她顿了顿,眼眶泛红,仿佛不堪回首。
“对了!是……是头上的【珠花】!妾身想去扶头上的【珠花】,它松了……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完,她便垂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似在无声饮泣。
这个说辞,既解释了手中可能有的动作,又符合一个弱女子在危急时刻的本能反应——关注饰品多过关注危险本身。
萧衍面无表情,看不出信了几分。
他只停留了片刻,未再多言,转身离去。
脚步声渐远,青梧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松懈下来。
首到确定萧衍的气息彻底消失在院外,玲珑才一个箭步冲到床边。
“主子!您没事吧?”玲珑压低了声音,满是焦急,“那肃王分明是起疑了!他刚才那话,分明是怀疑您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青梧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的指尖有些凉。
“他自然是怀疑。”青梧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略带一丝疲惫,“我这个‘王妃’,从头到脚都透着古怪,他不起疑才是怪事。”
玲珑急得跺脚:“那可怎么办?他今日问起刺客,又问起您昏迷前的事,这要是让他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那晚之事,我们处理得很干净。”青梧打断她,“他查不出什么的。”
“可是主子,奴婢瞧着他看您的样子,总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似的!”玲珑越想越心慌,“您说您当时想扶珠花,万一他真派人去搜查现场,找不到珠花,或者找到的与您描述不符,岂不更是麻烦?”
青梧唇边泛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无半分笑意。
“他自然会派人去找。找不到,才更符合常理。”
玲珑一怔:“这是为何?”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刺客闯入、生死一线之际,惊慌失措,魂飞魄散,难道还能清楚记得自己手中的珠花掉在了何处?她甚至可能根本没拿稳,珠花早就滚落到不知哪个角落,被下人打扫时无意中处理掉了。”
青梧的分析条理清晰。
“他越是找不到,越会觉得我当时的确是吓坏了,神志不清,连自己做了什么、拿了什么都记不真切。这反而能佐证我的‘柔弱’与‘无辜’。”
玲珑听得似懂非懂,但见主子这般镇定,心中的慌乱也稍减。
“可他今日看那块锦缎的模样……”玲珑指了指青梧藏在身后的绣品,“奴婢总觉得他不信您是在‘胡乱绣着玩’。”
青梧拿起那块锦缎,上面的金线勾勒出的图案确实不成章法。
这本就是她故意为之。
若绣得太好,反倒不符合“苏清婉”病弱之人的设定。
“他不信便不信。”青梧淡淡开口,“他怀疑的,从来不是我绣了什么,而是我这个人。”
她将锦缎在指尖捻了捻。
“他既对我的‘针线活’如此上心,我们不妨……将计就计。”
玲珑眼睛一亮,随即又蹙起眉:“主子,您的意思是?”
“他不是想看吗?那便让他看个更‘精彩’的。”青梧的指腹着那些金线,“玲珑,你去寻些特殊的丝线来。”
“特殊的丝线?”玲珑不解。
“一种混有【磷光粉】的银线,白天看着与普通银线无异,但在暗处,或是特定光线下,会发出微弱的幽光。”
玲珑倒抽一口凉气:“主子,您这是要……”
“他不是怀疑我与‘刺客’有关吗?”青梧的语气平静无波,“那我便‘不小心’让他‘发现’,我这针线活计里,藏着与‘刺客’,或者说,与某个‘神秘组织’相关的‘线索’。”
玲珑瞪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简首是引火烧身!
青梧继续道:“苏清婉一个深闺弱质,自然不可能接触到什么机密。但若她无意中得到过某种信物,或是见过某种特殊的标记,出于好奇或恐惧,偷偷绣在不引人注意的帕子上,日夜,试图弄明白,这合不合情理?”
玲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合……合情理。可是,万一他顺藤摸瓜……”
“这‘藤’,自然是我们精心为他准备的。”青梧眸中闪过一丝锐色,“他想查,便让他去查一个我们希望他查到的‘真相’。”
“一个无关紧要,甚至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让他以为自己抓住了我的‘把柄’,从而放松对我们真实目的的警惕。”
玲珑这才恍然大悟,额角却渗出了冷汗。
这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主子,这太冒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青梧将那锦缎放下,“萧衍此人,深不可测。一味的躲闪和伪装,迟早会被他看穿。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将这潭水搅得更混一些。”
她需要时间,更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伪装。
若能让萧衍的注意力被引向一个错误的方向,她行事无疑会方便许多。
“除了【磷光银线】,再替我寻一些【月见草】的干花碎屑。”青梧又吩咐。
“【月见草】?”玲珑努力回想,“是那种只在夜间开花,带有极淡异香的草药?”
“正是。”青梧点头,“我要用它熏染丝线。这种香气,寻常人难以察觉,但对于嗅觉敏锐的武者,或是……经常在夜间活动的人而言,或许就不同了。”
玲珑的心怦怦首跳。
她明白主子的意思了。
肃王萧衍,不也正是那个时常在夜间出没的“神秘黑衣人”吗?
若他闻到这种与“白日绣品”相关的特殊香气,会作何感想?
“主子高明!”玲珑由衷佩服,但担忧仍未散去,“只是,具体要绣成什么图案,才能让他上钩,又不至于立刻暴露我们?”
青梧沉吟片刻。
“不必太复杂。一个残缺的,看似某种势力标记一角的图案即可。这个标记,要指向一个……早己在我们掌控之中,或者随时可以推出去顶罪的小角色。”
她看向玲珑:“此事需做得隐秘,丝线和花草,不可经他人之手。”
“奴婢明白!”玲珑郑重点头,心中的不安被一种参与谋划的紧张刺激所取代。
青梧略感疲惫地靠回软枕。
“去吧。记住,往后在王府行事,万事小心。”
玲珑应声退下,脚步匆匆。
青梧闭上眼。
萧衍,你既想探究我的秘密,那我便给你一个“秘密”。
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分辨真假了。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她伸手,再次拿起那枚未完成的绣品,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扭曲的线条。
很快,这里将诞生一个新的“秘密”。
一个专门为肃王萧衍准备的,致命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