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玲珑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衣,悄然从肃王府的角门溜出。
她怀揣着主子的吩咐,心中忐忑。
【磷光银线】己非寻常物,【月见草】的干花碎屑更是偏僻药铺才有。
“主子,这【月见草】的香气,真的能让肃王…留意?”玲珑在出门前,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青梧当时正端坐窗前,月光洒在她苍白的面容上,平添几分清冷。
她没有看玲珑,指尖捻着一根普通的丝线:“他若心中无鬼,自然无碍。若他心有疑虑,任何一点不寻常,都会被无限放大。”
玲珑在一家挂着“回春”幌子的小药铺前停下。
药铺老板是个干瘦老头,眯着眼打量她:“姑娘要什么?”
“【月见草】的干花,越碎越好。”玲珑压低声音。
老头慢悠悠地从药柜深处翻出一个布包,倒出些许:“五文钱。”
玲珑付了钱,又去往城南的“锦绣阁”。【磷光银线】是预定的,只待取货。
掌柜是个精明的中年妇人,见到玲珑出示的信物,笑容满面地取出一个小巧锦盒。
“姑娘要的【磷光银线】,按您的吩咐,混在寻常银线中,不显眼。”
玲珑接过,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无误,才匆匆离去。
回到王府,青梧己在灯下等候。
桌上摊着一方素色锦帕,旁边放着针线籃。
“都妥当了?”青梧接过玲珑递来的两样东西。
“【月见草】己是碎末,【磷光银线】也按您的意思,混入了普通银线,除非在极暗之处,否则看不出异样。”玲珑轻声回禀。
青梧颔首,将【月见草】碎屑小心地与部分丝线混合,用特制香油轻微熏染。
动作轻柔,眼神却专注而锐利。
“主子,我们这次要嫁祸的‘小角色’,选定了吗?”玲珑看着那些丝线,仿佛能看到一场无形硝烟。
“户部侍郎,周显。”青梧吐出一个名字。
玲珑一怔:“周显?他不是…靖王的人吗?”
“正是。”青梧唇边勾起一抹冷意,“他贪婪愚蠢,平日里没少借靖王的名头作威作福。我的人查到,他私下养了一批人手,还仿制过一个不入流江湖帮派的腰牌图样,想要黑吃黑。”
“我们要绣的,就是那个帮派标记的一角,再稍作修改,让它看起来更像周显私下搞的鬼。”
玲珑倒抽一口气。
这不仅是引开萧衍的注意,更是要借萧衍的手,去敲打靖王。
一石二鸟。
青梧拈起一根熏染过的【磷光银线】,对着烛火细看。
银线在光下并无异样,但她知道,在暗处,它会散发极淡的幽光。
“萧衍疑我,却苦无证据。他必然会查我身边的人和物。”青梧的指尖在银线上轻轻滑过,“与其让他漫无目的地查,不如我给他一个‘线索’。”
她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锦缎,开始穿针引线。
针尖在锦缎上游走,留下细密的痕迹。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一角,扭曲而诡异,带着几分邪气。
“这图案,不能太清晰,要的就是这份残缺和引人遐想。”青梧一边绣,一边解释,“周显书房里,有一幅相似风格的挂画,是他从某个破落道观搜罗来的。”
玲珑在一旁研墨,闻言手腕一顿,墨汁险些溅出。
主子的每一步,都算计到了极致。
连对方的喜好和收藏都摸得一清二楚。
“明日府中设宴,宴请几位边关回来的将领,萧衍会出席。”青梧放下绣了一半的锦帕,“玲珑,你替我准备一套平日里常穿的衣裙,还有那个我常用的紫檀木针线笸箩。”
玲珑心领神会:“主子是想……”
“人多手杂,不小心遗失些东西,再寻常不过。”青梧眸光微闪。
一个完美的“意外”。
次日午后,王府花园中果然热闹非凡。
萧衍与几位将领坐在亭中议事,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威严。
青梧饰演的“苏清婉”姗姗来迟,依旧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由玲珑搀扶着。
她面色苍白,手中捧着一个小巧的紫檀木针线笸箩。
“妾身来迟,扰了王爷雅兴。”她声音细弱,仿佛随时会断。
萧衍抬眸,冷淡地扫了她一眼,未曾言语。
青梧也不在意,在离他不远处的一张石凳上坐下,取出针线,似是要打发时间。
她今日似乎格外不济,绣了几针便蹙眉咳嗽,玲珑忙替她抚背。
就在此时,一名侍女端着茶盘路过,也不知是谁碰了谁一下,侍女惊呼一声,茶水险些泼出。
混乱中,青梧手中的针线笸箩“不慎”掉落在地。
【啪嗒】一声轻响。
笸箩盖子摔开,里面的针线、顶针、剪刀散落一地。
还有一块绣了一半的锦帕,以及几缕散乱的,泛着幽微光泽的丝线。
“王妃!”玲珑惊呼,连忙蹲下身去捡拾。
青梧也作势弯腰,却是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
“冒失的东西!”楚风不知何时出现,低斥了那名侍女一句,目光却在地上散落的物件上停留了一瞬。
尤其那几缕在亭子阴影下,似乎隐隐发光的丝线。
萧衍依旧端坐,仿佛对这场小小的骚动毫无兴趣。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青梧被玲珑扶着,面带惶恐与歉意:“都是妾身的不是,惊扰王爷了。”
“无妨。”萧衍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放下茶杯,“楚风,送王妃回去歇息。”
“是。”楚风应道,示意玲珑扶好。
在青梧与玲珑转身离开的瞬间,萧衍的视线终于落向地面。
楚风会意,待她们走远,弯腰将那些散落的针线一一拾起。
他特意多看了一眼那块绣着残缺图案的锦帕,以及那几根特殊的丝线。
待他将东西尽数放入针线笸箩,起身之际,萧衍己踱步至他身侧。
“王爷?”楚风捧着笸箩。
萧衍伸出手,从笸箩里拈起那块绣了一半的锦帕。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此刻正轻轻着锦帕上诡异的图案。
目光深沉,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将锦帕扔回笸箩:“收好,还给王妃。”
楚风一顿,有些不解。
这不像王爷的作风。
萧衍转身,看向远处假山,声音平淡:“去查查,户部侍郎周显,最近在忙些什么。”
楚风心头一凛,立刻垂首:“属下遵命。”
他捧着针线笸箩快步离去。
亭中只剩下萧衍一人。
他负手而立,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苏清婉。
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