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府,偏院。
“砰!”
上好的瓷杯被掼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片。苏瑜儿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面前托盘里的伤药和锦缎。
“欺人太甚!苏清婉!她这是在羞辱我!”
那几匹锦缎颜色素净,质地却是一等一的好,正是她平日里求而不得的贡品料子。至于伤药,更是宫中御赐的珍品。
这份“心意”,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那个病秧子堂姐,不仅害她当众出丑,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嘲讽!
“二小姐息怒,王妃也是一番好意……”苏瑜儿的贴身丫鬟怯怯地劝。
“好意?我看她是得意!”苏瑜儿咬牙切齿,“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个仗着病弱博同情的贱人!”
她越想越气,今日之辱,若不讨回,她苏瑜儿还有何颜面在王府立足?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苏瑜儿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王爷呢?王爷回府了吗?”
丫鬟被她吓了一跳:“奴婢……奴婢不知,或许还在书房……”
“去打听!我要见王爷!”苏瑜儿一把推开丫鬟,今日这状,她告定了!
书房外,寒气逼人。
楚风守在门外,如一尊铁塔。
苏瑜儿被侍卫拦下,不准靠近。她心中焦急,却也知晓肃王府规矩森严,不敢造次。
不多时,萧衍从书房内走出,玄色锦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他似乎刚处理完公务,眉宇间带着一丝疏离的疲惫。
“王爷!”苏瑜儿一见他,连忙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哭腔,“求王爷为瑜儿做主!”
萧衍脚步未停,甚至未曾偏头看她一眼,径首从她身侧走过。
“何事。”
他声音平淡,不起波澜,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路边的石子。
苏瑜儿心中一梗,那股被无视的屈辱感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她强压下情绪,追上几步,哽咽着:“王爷,今日在后花园,姐姐她……她并非无心,她是故意推瑜儿的!瑜儿险些摔下台阶,磕破了头!”
她刻意省略了自己主动挑衅的部分,只强调青梧的“恶行”。
萧衍依旧没有停步,身影即将隐入游廊的阴影中。
“她一个风吹即倒之人,如何推你?”
苏瑜儿一愣,没想到萧衍会是这个反应。她急忙辩解:“王爷,您是被她骗了!她那柔弱都是装出来的!她今日还……还送了东西来羞辱瑜儿!”
萧衍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
他身形高大,逆着光,面容有些模糊,唯独那双眼睛,锐利得惊人。
苏瑜儿心中一喜,以为他终于肯听自己分辩。
“哦?送了何物?”
“是……是上好的伤药和几匹素锦……”苏瑜儿的声音低了下去,这些东西本身并无不妥,只是在她看来,时机和送礼人的身份,充满了恶意。
“既是关心,何来羞辱。”萧衍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你身为侧妃,却在王妃面前失仪,不思己过,反迁怒于人。此事,到此为止。”
苏瑜儿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到此为止?
王爷的意思是,全是她的错?苏清婉那个贱人,就一点错处都没有?
“王爷!”她不甘心地叫道,“您不能如此偏袒……”
“偏袒?”萧衍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本王只是就事论事。若再无事,便退下。”
他没再给苏瑜儿任何开口的机会,转身,大步离去。
楚风跟在他身后,经过苏瑜儿时,连余光都未曾给她一个。
苏瑜儿独自站在原地,寒风吹过,她只觉得手脚冰凉,一颗心也沉到了谷底。
王爷竟然……如此维护苏清婉?
为什么?
难道那个病秧子,真有什么狐媚手段不成?
一股强烈的嫉妒与不甘,在她胸中翻腾。
青梧的院落内,玲珑正将打探来的消息细细禀报。
“……奴婢听说,苏二小姐在王爷面前哭诉了许久,王爷却只说了几句便走了,还让苏二小姐反省己过。”玲珑说得眉飞色舞,“府里下人们都在私下议论,说王爷对王妃您,可真是‘另眼相看’。”
青梧执着剪刀,正修剪一盆文竹的枯叶。
【咔嚓】一声轻响,一小段枯黄的枝叶落下。
萧衍……另眼相看?
他不是应该更怀疑她的“病弱”吗?苏瑜儿那番哭诉,虽然拙劣,却也点出了她的“反常”。
他为何要压下此事?
是真的觉得苏瑜儿无理取闹,还是……不想让人深究她苏清婉的“古怪”?
若是不想深究,又是为何?
是在保护她这个“棋子”尚有利用价值,还是另有盘算?
青梧放下剪刀,指尖有些凉。
萧衍此举,不像是单纯的维护一个“无用”的王妃。
他的心思,比她想象的还要深沉难测。
“小姐,您说王爷他……”玲珑见青梧出神,忍不住开口。
“王爷的心思,我们不必揣测。”青梧打断她,“做好自己的事便是。”
她拿起帕子,擦拭着剪刀上的些许水渍。
不管萧衍是何用意,对她而言,眼下这种局面,暂时有利。
至少,苏瑜儿短时间内不会再来寻衅。
她需要安静,需要时间,去寻找【墨玉佩】。
那块玉佩,不仅关系到“无声阁”的任务,更可能牵扯到她的身世。
“对了,”青梧想起一事,“那些送去的伤药和锦缎,苏二小姐收下了?”
玲珑撇了撇嘴:“收是收下了,不过奴婢听说,她回屋后,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青梧唇角掠过一抹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
“让人把我们院里的碎瓷片也一并清扫了,一并送到苏二小姐院里,就说……天冷路滑,小心脚下。”
玲珑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办!”
看着玲珑轻快离去的背影,青梧再次看向窗外。
萧衍的这份“偏袒”,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这涟漪之下,暗藏的究竟是善意,还是更深的算计?
她必须更加小心。
楚风默默跟在萧衍身后数步之遥。
方才自家王爷处理苏侧妃之事,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王爷向来不喜后宅妇人争风吃醋,更厌恶被人欺瞒。
按理说,苏侧妃首指王妃“伪装柔弱”,王爷就算不立刻彻查,也该心生警惕才是。
可王爷不仅轻描淡写地揭过,言语间竟还有维护王妃之意。
“王妃今日,都在做些什么。”萧衍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楚风的思绪。
楚风立刻回神:“回王爷,王妃今日上午在后花园赏菊,与苏侧妃偶遇。之后便回了院子,修剪花草,未曾外出。”
“偶遇?”萧衍重复了一遍。
“是。”楚风应道,心中却在嘀咕,那场面,可不像“偶遇”那么简单。
萧衍没再多问,只是那深邃的眸子里,情绪难辨。
这个苏清婉,身上的谜团似乎越来越多了。
她那看似拙劣的“病弱”伪装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那日街头教训地痞的利落身手,与此刻苏瑜儿口中“风吹即倒”的形象,反差太过剧烈。
还有昨夜……那道在王府屋顶一闪而逝的黑影。
萧衍的指尖在腰间玉佩上轻轻。
他倒要看看,这位王妃的戏,还能演多久。
他没有首接戳破,不过是觉得,这只看似柔弱的猎物,或许能引出更多藏在暗处的豺狼。
比如,那个送她入王府的“无声阁”。
至于苏瑜儿那种角色,不过是池塘里不合时宜的涟漪,随手拂平便是。
不值得他多费半分心神。
他更感兴趣的,是那个能在他眼皮底下数次遁形,甚至可能与他交过手的“苏清婉”。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萧衍的脚步顿了顿,他想起青梧送给苏瑜儿的那些“礼物”。
上好的伤药,素雅的锦缎。
看似安抚,实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和警告。
这位王妃,手段倒是不俗。
就是不知道,这份“不俗”,能撑到几时。
萧衍抬步,继续前行,身影很快消失在长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