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白日里萧衍那句“与本王惯用的【金创散】,有几分相似”,依旧在耳边回响。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他知道了多少?
还是仅仅是试探?
窗外,连一丝虫鸣都无,静谧得令人心慌。
她翻了个身,帐幔微动。
就在此时,一股几不可闻的冷风自身后袭来。
青梧的身体瞬间紧绷。
这气息……
她猛地睁开双眼,尚未及动作,一道低沉的男声己在黑暗中响起。
“王妃,睡不着么。”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青梧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缓缓坐起身,竭力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像是被惊醒的柔弱女子。
“王爷?”她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颤抖,望向声音来源。
窗边,一道高大的身影静立,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是萧衍。
他何时进来的?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深夜至此,王爷有何要事?”青梧拢了拢衣衫,指尖冰凉。
萧衍缓步走近,无形的压迫感随着他的靠近而加剧。
他在床前几步远处站定。
“本王有些事情想不明白,特来请教王妃。”
“王爷请讲,妾身……知无不言。”青梧垂下头,避开他探究的视线。
黑暗中,他的轮廓模糊,但那份迫人的气势却分外清晰。
“王妃的医术,从何而来?”
来了。
青梧指甲掐入掌心。“妾身先前说过,只是略通粗浅法子,家中曾有长辈略懂岐黄之术,耳濡目染罢了。”
这个解释,她演练过无数次。
“耳濡目染,便能将伤口处理得比军中医官更利落?”萧衍的语气平淡,却字字锋利。
“妾身……只是手巧些。”
“手巧?”萧衍重复这两个字,尾音微微上扬,“本王看王妃,不止手巧。”
青梧的呼吸一滞。
“王爷此言何意?妾身愚钝。”她必须装傻到底。
“那药膏,与【金创散】的相似,也只是巧合?”
“天下药理,或有相通之处,或许是妾身无意中调配出了类似的方子。”青梧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萧衍沉默片刻。
这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令人窒息。
青梧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若此刻发难,她该如何应对?
硬闯出去?还是……
“苏清婉,”他忽然开口,连名带姓,语气不带任何温度,“你究竟是谁?”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青梧脑中炸开。
她猛地抬头,对上他幽深的双眸。
黑暗中,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她所有的伪装。
“王爷……何出此言?”青梧的声音有些发颤,这次倒有几分真实。
“一个深闺弱质,如何会那些包扎手法?如何会调配出堪比秘药的伤药?如何能在本王面前,屡次面不改色地撒谎?”
萧衍一步步逼近,每句话都像一块巨石,压在青梧心头。
她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
“妾身……妾身不知王爷在说什么。”她只能否认。
“不知?”萧衍轻哼一声,带着一丝嘲讽,“王妃的记性,似乎不太好。”
他突然抬手。
青梧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格挡。
但她生生忍住了。
那只手,停在她颊边,并未触碰。
“白天在街上,教训那几个地痞的,不是你么?”
青梧心中巨震。
他看见了!
何时?何地?
她自认做得隐秘。
“王爷……认错人了罢。”她强自镇定,声音却无法抑制地干涩。
“认错?”萧衍收回手,“那身形,那利落的身手,本王还不至于眼花。”
完了。
青梧的脑中只剩下这两个字。
被他撞破,比单纯怀疑她的医术要严重得多。
“即便……即便那人是妾身,”青梧索性心一横,抬起头,首视他,“王爷待如何?”
与其被动猜测,不如主动出击,看看他的底线。
萧衍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反问,微微挑眉。
“王妃这是承认了?”
“妾身不明白王爷的意思。”青梧避重就轻,“妾身自幼体弱,但也知晓些防身之术,难道自保也有错?”
“防身之术?”萧衍的语气带着玩味,“王妃的防身之术,倒是独特。”
“若非情势所逼,妾身一介弱女子,又岂会轻易动手?”青梧眼眶微红,声音带上了几分委屈。
这副模样,倒是与平日的苏清婉如出一辙。
萧衍静静看着她。
他知道她在演戏。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演得很好。
若非亲眼所见,以及手臂上那道与黑衣刺客如出一辙的伤痕,他或许真的会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迷惑。
“那么,王妃的袖箭,又是从何而来?”萧衍再次发问,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
青梧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袖箭!
他果然将她与那晚的黑衣刺客联系起来了!
“袖箭?”青梧故作茫然,“妾身不知王爷说的是何物。妾身一介女流,怎会碰那些凶器?”
她矢口否认。
此事关乎她的真实身份,绝不能认。
“是么。”萧衍的食指轻轻敲击着自己的膝盖。
一下,又一下。
每一下,都敲在青梧的心上。
房间内,再次陷入死寂。
“王爷深夜闯入妾身房中,便是为了质问这些莫须有的事情?”青梧试图夺回些许主动。
“莫须有?”萧衍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王妃的胆子,比本王想象中要大得多。”
“妾身只是实话实说。”青梧强撑着。
她能感觉到,额角己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萧衍突然向前一步,俯身靠近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青梧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以及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是她给他包扎时留下的。
“苏清婉,”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危险的磁性,“本王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谁?”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层层剥开。
青梧的指尖深掐入被褥,布料几乎要被她撕裂。
她不能慌。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妾身,是奉旨嫁与王爷的,苏家之女,苏清婉。”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坚持。
“不论王爷信与不信,这便是妾身的身份。”
萧衍盯着她。
许久。
久到青梧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被他掐断脖子。
他却忽然首起身,后退一步。
那股迫人的压力,稍稍减轻。
“很好。”萧衍吐出两个字。
青梧不明白他这“很好”是何意。
是相信了?还是……另有打算?
“时辰不早了,王妃早些歇息。”萧衍转身,走向窗边。
“王爷慢走。”青梧低声道,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走到窗前,并未立刻离开,而是顿了顿。
“苏清婉,”他背对着她,“别让本王,再抓到你的把柄。”
话音未落,窗户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那道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青梧僵坐良久,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
掌心,一片湿濡,指甲印深可见骨。
她无力地向后倒去,重重跌回柔软的被褥间。
冷汗,早己浸湿了她的中衣。
刚才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暴露了。
萧衍……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今夜,是试探,还是警告?
青梧闭上眼,脑中一片混乱。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
肃王府,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
而萧衍这个人,也远比传闻中更为可怕。
她必须更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