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很快回来,脸色有些沮丧。
“小姐,奴婢……奴婢没查到。”
她垂着头,声音也低了下去。
“王府药房的人口风很紧,只说是御赐之物,旁的一概不知。奴婢想再打探,险些被管事当成细作。”
青梧对此结果并不意外。
若真是“影卫”特供,岂是玲珑一个丫鬟能轻易探查到的。
“无妨,知道了来源就好。”
御赐,这个范围可就大了。但至少,排除了从江湖黑市或者某些特定药铺流出的可能。
这条线索,暂时只能到此。
青梧端起茶杯,指尖轻轻着温热的杯壁。
萧衍……
他的另一重身份,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
这让她在王府中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之上。
她放下茶杯,起身。
“去书房看看。”
玲珑一愣:“小姐,王爷此时多半在书房处理公务,您……”
“送些点心过去,尽些‘王妃’的本分。”青梧语气平淡,唇边却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意味不明。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接近,寻找破绽。
就算找不到破绽,能多观察一分,也是好的。
肃王府的书房重地,寻常侍女轻易不得靠近。
青梧身为王妃,自然畅通无阻。
她端着一碟精致的梅花糕,由玲珑陪着,缓缓走近。
书房外,楚风如一尊铁塔般守在那里。
见到青梧,他躬身行礼:“王妃。”
“王爷可在里面?”青梧柔声问,将“苏清婉”的温婉拿捏得恰到好处。
“王爷在。”楚风回答,并未多言,也未让路。
青梧也不以为意,只侧了侧身,示意玲珑将点心递给楚风。
“这是妾身亲手做的梅花糕,劳烦楚统领送进去给王爷尝尝。”
她语气温和,姿态谦卑。
楚风接过食盒,刚要应下,书房内却传来萧衍略带不耐的声音。
“何人在外?”
青梧心头微动。
楚风立刻回答:“王爷,是王妃送了点心过来。”
里面沉默了片刻。
“让她进来。”
楚风这才侧身,为青梧打开了书房的门。
玲珑想跟进去,被楚风伸手拦住。
青梧回头对玲珑安抚地笑了笑,独自走了进去。
书房内,檀香袅袅。
萧衍并未坐在书案后,而是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似乎在看窗外的景致。
青梧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取出梅花糕。
“王爷,妾身做了些点心,您尝尝?”
她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萧衍缓缓转过身。
他今日未穿外袍,只着一件墨色常服,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而在他的左前臂上,一道寸许长的血痕格外醒目。
伤口不深,但显然是新伤,边缘还有未干的血迹。
他似乎刚处理过,旁边散落着一块沾了血的布巾,还有一把出鞘一半的匕首,匕首的锋刃上,隐约也带着一丝血色。
是清理伤口时不慎,还是……别的什么?
青梧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的目光在那道伤口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脸上依旧是那副柔弱温婉的模样。
“王爷,您受伤了?”
她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款步上前。
萧衍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在审视什么。
他拿起那块布巾,随意在伤口上按了按,动作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小伤,无碍。”
血迹却因为他的按压,又渗出了一些。
青梧垂下眼睑,声音更柔:“王爷千金之躯,怎可如此大意。这伤口若不好好处理,恐会感染。”
她顿了顿,微微抬头,带着一丝怯怯的请求。
“妾……妾略通一些简单的包扎之法,若王爷不嫌弃……”
萧衍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书房内的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青梧能感觉到他审视的力度,那让她伪装的柔顺之下,真实的自己几乎要绷不住。
“哦?”萧衍终于开口,尾音微微上扬,“王妃还懂医术?”
“谈不上医术,”青梧连忙摆手,脸上露出几分惶恐,“只是幼时顽皮,时常磕碰,母亲便教过一些粗浅的法子,免得小伤也要惊动大夫。让王爷见笑了。”
这个解释,倒也合乎情理。
大家闺秀,学些简单的伤口处理,并非奇事。
萧衍收回目光,拿起一旁干净的布条,似乎打算自己处理。
青梧看他动作笨拙,那布条缠得歪歪扭扭,不由得在心中腹诽:战神王爷,战场杀敌如砍瓜切菜,包扎个小伤倒像是跟自己过不去。
她上前一步,从他手中“抢”过布条。
“王爷,还是让妾身来吧。”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萧衍没有再阻止,任由她拉过自己的手臂。
青梧的心,此刻提到了嗓子眼。
她知道,这是试探,也是机会。
她必须做得既符合“苏清婉”的身份,又不能完全掩盖自己某些本能的习惯。
她取过一旁的清水,用干净的细棉布沾湿,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周围的血迹。
她的动作很轻柔,但每一个步骤都精准而高效。
清理,止血,然后是上药。
桌上没有【金创散】。
青梧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
“这是妾身自己调配的伤药,效果尚可,王爷不妨一试。”
她打开瓶塞,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
萧衍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青梧用指尖挑了些许药膏,均匀涂抹在伤口上。
药膏触及伤口,带来一丝清凉。
然后,她拿起布条,开始包扎。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此刻却灵活得像穿花蝴蝶。
那布条在她手中,服服帖帖,很快便打了一个既牢固又美观的结。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与萧衍方才的笨拙,形成了鲜明对比。
青梧做完这一切,才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后退一步,垂下头。
“妾身献丑了。”
萧衍抬起手臂,看着那道被完美处理的伤口,以及那个利落的结。
他活动了一下手臂,包扎的松紧恰到好处,完全不影响活动。
这绝非一个“略通粗浅法子”的闺阁女子能做到的。
他再次看向青梧,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情绪难辨。
“王妃这手艺,倒比军中某些军医还要熟练些。”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青梧心中一紧,面上却强作镇定,挤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
“王爷过奖了,妾身只是……熟能生巧罢了。”
“哦?熟能生巧?”萧衍重复了一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看来王妃平日里,没少‘练习’。”
“练习”二字,他咬得极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青梧心上。
他果然起了疑心。
不,应该说,他的疑心更重了。
青梧的指尖微微收拢,藏在袖中。
“让王爷见笑了。若是无事,妾身先行告退。”
她福了一礼,便想转身离开。
“等等。”萧衍开口。
青梧的脚步顿住,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王妃这药,很特别。”
青梧的心沉了下去。
“是妾身偶然得来的方子,胡乱配的,当不得王爷夸赞。”
“本王倒是觉得,这药香,与本王惯用的【金创散】,有几分相似。”萧衍不紧不慢地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青梧的脊背,瞬间僵首。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是吗?那可真是巧了。或许是所用药材有些共通之处吧。”
萧衍看着她,不再说话。
青梧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却只能硬着头皮与他对视。
良久,萧衍才移开视线,端起桌上的梅花糕,拿起一块。
“点心不错。”
他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青梧却觉得,那糕点仿佛是压在自己心口的巨石。
她勉强笑了笑。
“王爷喜欢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