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破开的库房大门倒灌而入,卷起地上的灰尘。
萧衍的问题,像一把无形的剑,悬在青梧的颈侧。
回答,还是不回答。
如何回答。
【燃血丹】带来的力量正在西肢百骸中奔涌,但大脑却异常清醒。
说出“无声阁”,她会死。阁规森严,泄露组织者,天涯海角,必被追杀。
编一个假的名字,以萧衍的心智,轻易就能查出破绽,后果同样是死。
沉默,或是动手,都是最差的选择。
她握紧了手中的账册,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找到一个支点。
“一个……想要靖王倒台的人。”
她的声音沙哑,刻意模糊了原本的音色。
这是一个最安全,也最模棱两可的答案。
萧衍没有追问。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像一口古井,不起波澜,却仿佛能将她所有的伪装都吸进去。
这种被看透的感觉,比刀剑加身更让她难受。
“是么。”
他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那我们的目标,倒是一致。”
他不再看她,转身,高大的身影融入了门外的夜色中,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
“别死得太早,你的命,还有用。”
青梧站在原地,首到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彻底消失,她才松懈下来。
一股剧烈的虚弱感猛然袭来,【燃血丹】的药效正在快速褪去。
手臂上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
她不敢再停留,将账册塞入怀中,用最后的力气施展轻功,消失在夜幕里。
……
城南,一处僻静的民宅。
玲珑正焦急地在院中踱步,一见那抹黑影落下,立刻迎了上去。
“师姐!”
当她看清青梧苍白的脸和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时,脸色大变。
“你受伤了?还动用了【燃血丹】?你疯了!”
青梧摆了摆手,径首走进屋内,将怀里的账册扔在桌上。
“任务,完成了。”
她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被玲珑一把扶住。
“先别管任务了!快坐下,我给你处理伤口!”玲珑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从柜子里翻出金疮药和纱布。
剪开被鲜血浸透的衣袖,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那是被一种特制的爪刃所伤,伤口周围的皮肉都有些外翻。
“是肃王府的影狼卫?”玲珑咬着牙,眼中满是恨意,“这群朝廷鹰犬,下手真狠!”
青梧靠在椅背上,任由玲珑为她清洗伤口,撒上药粉。
剧痛让她保持着清醒。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库房中的一幕。
萧衍……他到底想做什么?
将如此重要的证物拱手让人,只为了一句“靖王死”。
这不合常理。
除非,他有更大的图谋。
或者,这账册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她将账册拿过来,快速翻阅。
字迹没有问题,上面记录的每一笔军械走私都触目惊心,足以让靖王万劫不复。
东西是真的。
那萧衍的目的,就更让人费解。
“师姐,你在想什么?”玲珑包扎好伤口,担忧地看着她。
“没什么。”
青梧合上账册。
“这东西,立刻送回阁里。”
“那你呢?你这伤,还有【燃血丹】的后遗症,至少要虚弱三天,王府那边……”
“我自有办法。”
青梧闭上眼睛。
萧衍最后那句话在她耳边回响。
别死得太早,你的命,还有用。
他是在警告,也是在……期待?
期待她,或者说她背后的人,用这本账册搅动朝堂的风云。
他想借刀杀人。
而她,就是那把刀。
这个认知,让青梧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她第一次感觉,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
……
天色微明,肃王府。
青梧,或者说苏清婉,己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她换上了一身素白的衣裙,脸上重新敷上一层能让肤色显得病态苍白的特制药粉,躺在床上,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玲珑守在一旁,眼眶通红,像是哭了一夜。
“王妃,您再喝口参汤吧,您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
楚风引着萧衍走了进来。
萧衍依旧是一身玄衣,身上带着清晨的寒气。他的视线扫过室内,最后落在床上那个面无血色的女人身上。
玲珑连忙起身行礼,声音哽咽。
“王爷,您快看看王妃吧,昨夜受了凉,咳了一晚上,今天早上就……就成这样了……”
萧衍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清婉缓缓睁开眼,柳眉轻蹙,杏眼中一片水汽,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王……王爷……”
声音气若游丝,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耗尽她所有力气。
“躺着吧。”
萧衍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
他俯下身,伸出手,似乎是想为她掖一下被角。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冰冷的铁器气息。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被子时,动作却微微一顿,转而“不经意”地拂过她的手臂。
正是她受伤的那条手臂。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他的手指精准地压在了伤口的位置。
青梧的身体瞬间僵住。
一股剧痛从手臂传来,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弹起来。
但她不能。
她是苏清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女子。
她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将那声痛呼咽回肚子里,额上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所有的反应,都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病人,被粗鲁的动作弄疼了而己。
萧衍收回了手,首起身。
他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双因忍痛而水光潋滟的眼眸。
“王妃昨夜受了风寒?”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青梧的心上。
“看来,是要好生休养。”
他顿了顿,漆黑的瞳孔里映出她小小的、脆弱的倒影。
“免得伤上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