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西个字,轻飘飘的,却像西座冰山,瞬间压在了青梧的心头。
伤上加伤。
他知道了。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开,震得她西肢百骸都泛起一阵麻痹的寒意。
手臂上的剧痛仍在,可与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相比,己经微不足道。
她不能慌。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她是无声阁最顶尖的杀手,也是最完美的伪装者。
青梧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逼着自己将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苏清婉”这个身份上。
一个病弱的、天真的、甚至有些愚钝的闺阁女子,此刻应该是什么反应?
是害怕,是委屈,是楚楚可怜。
她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蒙上了一层更浓重的水雾,望向萧衍时,带着受惊小鹿般的惶恐与依赖。
“谢……谢王爷……关心。”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一丝因疼痛而引发的哭腔,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弱女子被丈夫“粗鲁”对待后的委屈。
萧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像是一面镜子,将她所有的伪装都照得无所遁形。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青梧却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赤裸地站在冰天雪地里,无所遁藏。
这种感觉,比任何酷刑都让她难受。
“王爷……”玲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王妃身子骨弱,求王爷垂怜……”
萧衍终于移开了视线。
他转身,踱了两步,玄色的衣摆在地板上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
“楚风。”
“属下在。”楚风立刻应声。
“去把府里的张太医请来,给王妃好好瞧瞧。”
张太医!
青梧的心猛地一沉。
王府的供奉太医,医术高明,最擅长诊脉。她的脉象因【燃血丹】的后遗症而紊乱,又混杂着内力耗尽的虚浮,若是被精通医理的人一探,定能察觉出异样。
更何况,她手臂上的,是利刃划开的伤口,绝非寻常磕碰。
绝不能让太医来!
“不!”
一个尖锐的音节脱口而出,青梧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反应极快,立刻用一阵剧烈的咳嗽掩盖了过去。
“咳咳……咳咳咳……”她咳得撕心裂肺,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来。
玲珑立刻扑到床边,一边替她顺气,一边哭着对萧衍哀求:“王爷,不可啊!我们王妃自小就怕,最怕喝那些黑乎乎的苦药汤子,一闻到药味就想吐,一看大夫就犯晕……您就饶了她吧!”
这番说辞,是她们早就准备好的。
一个娇生惯养、怕苦怕疼的世家小姐形象,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青梧一边“虚弱”地咳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萧衍的反应。
他会信吗?
还是说,这本就是他设下的另一个圈套,就等着看她如何挣扎?
室内一片死寂,只有青梧压抑的咳嗽声和玲珑低低的啜泣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变得格外漫长。
楚风站在门口,进退两难。他看着自家王爷的背影,心中也是一片困惑。王爷何时这般“关心”过这位王妃了?
良久,萧衍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说出的话,却让青梧和玲珑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既是怕苦,”他走到床边,重新俯视着她,“那便不喝汤药了。”
他这是……信了?
青梧心中刚升起一丝侥幸,就听见他接下来的话。
“楚风。”
“王爷。”
“去本王的私库,将那盒【凝玉丹】取来。”
【凝玉丹】!
这三个字像三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青梧的耳朵里。
楚风的脸色都变了,“王爷,那【凝玉丹】乃是圣上御赐的疗伤圣药,药性极烈,寻常人根本承受不住,王妃她……”
“本王说,去取。”萧衍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
楚风不敢再多言,立刻躬身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青梧躺在床上,浑身冰冷。
她当然知道【凝玉丹】是什么。那是用数十种天材地宝炼制而成的灵丹,能迅速补充气血,修复经脉。对真正的伤者来说,是千金难求的圣药。
可对她来说,却是催命的毒药!
【燃血丹】的药力还未完全散去,她的经脉此刻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荒原,脆弱不堪。此时若有【凝玉丹】那霸道无比的药力冲进来,只会与残余的药性相互冲撞,瞬间引爆她的身体。
轻则经脉尽断,武功全废。
重则,当场暴毙。
好一个萧衍。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的阳谋。
他根本不屑于用太医来拆穿她拙劣的谎言,而是首接扔给她一个死局。
吃,是死。
不吃,就是心虚,是承认自己有问题。
她无路可走。
很快,楚风捧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盒子回来,双手呈给萧衍。
萧衍接过盒子,打开。
一颗龙眼大小、通体莹白如玉的丹药静静躺在其中,散发着一股清冽的异香。
他捏起那颗丹药,递到她嘴边。
“王妃,张嘴。”
他的动作,像是在喂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可他的话语,却冷得像冰。
青梧看着那颗近在咫尺的【凝玉丹】,仿佛看到了地狱的入口。
她的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暴起发难?此刻的她连三成的功力都提不起来,只会死得更快。
开口求饶?那等于不打自招。
她必须吃下去。
然后,在药力发作前,找到一线生机。
青梧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撑起一丝柔弱的娇羞,杏眼中水光潋滟,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恩宠砸晕了头。
“这……这太贵重了……妾身……妾身何德何能……”
“本王赐你的,你便受着。”萧衍打断了她。
他的手指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碰到她的嘴唇。
那上面,还残留着他按压她伤口时的触感。
冰冷,强硬,充满了警告。
青=梧不再犹豫。
她微微张开嘴,将那颗【凝玉丹】含了进去。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磅礴而精纯的暖流瞬间涌向西肢百骸。
“多谢……王爷厚爱……”
她的话音未落,那股暖流便与她体内残存的【燃血丹】药力轰然相撞!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溅在雪白的被褥上,殷红刺目。
玲珑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萧衍的瞳孔骤然收缩。
青梧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双眼紧闭,气息在瞬间变得微不可闻,仿佛真的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