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空气中只剩下浓郁的血腥气和丹药的异香,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玲珑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瞳孔里满是纯粹的恐惧。
楚风站在门口,进退失据。他看着那滩刺目的血迹,又看看自家王爷那瞬间收紧的下颚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完了。
王爷玩脱了。
萧衍站在床边,垂眸看着那张瞬间失去所有生息的脸。
苍白,静谧,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擦去的血痕。
像一朵被狂风骤雨摧折的娇花,彻底凋零。
他的手指,还保持着喂药的姿势,指尖上似乎还留着她嘴唇柔软的触感和那颗丹药融化时的温度。
可那温度,正在迅速冷却。
他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他预想过她会找借口推拒,预想过她会巧言令色地拖延,甚至预想过她会用更精妙的伪装来应对。
唯独没有预想过,她会真的吃下去。
然后,真的死在他面前。
一个顶尖的杀手,一个能与他交手数次而不落下风的强者,就这么……死了?
死于一颗疗伤圣药?
何其荒谬。
这其中,必然有诈。
“王……王妃……”玲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颤抖的手伸向青梧的鼻尖。
那里,没有一丝气息。
“啊——!”
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了房内的死寂,玲珑猛地回头,双眼赤红地瞪着萧衍,“王爷!你害死了王妃!你害死了她!”
萧衍对她的指控充耳不闻。
他的视线,牢牢锁在青梧的脸上。
他在等。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或许会带着嘲讽,或许会带着得意。
可她没有。
她安静地躺着,仿佛己经魂归离恨天。
“楚风。”萧衍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付的沙哑。
“属下在。”
“把她拖出去。”
“王爷!”楚风和玲珑同时惊呼出声。
玲珑更是疯了一般,张开双臂护在青梧身前,“不许你们动王妃!你们这群杀人凶手!我要去告御状!我要让皇上和太后娘娘知道,肃王殿下逼死了自己的王妃!”
萧衍的耐心在迅速流失。
一个死人,是不会有这么多忠心护主的丫鬟的。
除非,主子还没死透。
他绕过挡在前面的玲珑,俯身,伸手探向青梧的脖颈。
指尖冰凉的触感传来,细腻的肌肤下,一片死寂,没有一丝脉搏的跳动。
真的死了?
不。
萧衍的手指微微用力,顺着脖颈的经络向下滑动。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锁骨下方,那处控制呼吸和心跳的关键穴位【璇玑穴】时——
“咳……咳咳……”
一声极其微弱的咳嗽,从那张毫无血色的唇间溢出。
躺在床上的青梧,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而后缓缓睁开。
她的眼神空洞而涣散,仿佛还没从地府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头顶的床幔。
活了。
竟然又活了。
萧衍的手指停在距离她穴位一寸的地方,指腹下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到她每一次呼吸带来的微弱起伏。
他缓缓收回手,负于身后,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那股霸道狂暴的内力冲撞感,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真实存在。
她没有说谎。
她的体内,确实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搏杀。
可她也没死。
她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硬生生扛住了【凝玉丹】与另一种丹药的致命冲撞。
这个女人,身体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王妃!王妃你醒了!”玲珑喜极而泣,扑上去握住青梧的手,“太好了,您没死,您没死……”
青梧的视线缓缓转动,落在萧衍那张冷峻的脸上。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劫后余生的脆弱和茫然。
“王……王爷……”她的声音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断掉,“妾身……是死了吗?这里……是阴曹地府?”
她的演技,一如既往的完美。
若非亲手试探过,萧衍几乎要信了。
“本王还没死,这里自然不是阴曹地府。”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他重新坐回床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看来,本王的【凝玉丹】,药效不错。”
青梧的身体轻轻一颤,眼中迅速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那副模样,委屈又无助,像是受了天大的惊吓,又不敢对施暴者表露分毫。
“多谢王爷……赐药……”她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是妾身……福薄,险些辜负了王爷的……一片厚爱。”
好一个“一片厚爱”。
她是在提醒他,他刚才差点杀了她。
萧衍心中冷笑。
“既然没死,就好好养着。”他站起身,不打算再与她虚耗。
今夜的试探,结果出人意料。
他不仅没能揭穿她的面具,反而让她借此机会,将“体弱多病”的形象,钉得更死了。
一败涂地。
“楚风。”
“属下在。”
“从今日起,没有本王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王妃的院子半步。”
楚风一愣,这是……要将王妃软禁起来?
玲珑也白了脸,急忙开口:“王爷,王妃她刚刚才……”
“包括太医。”萧衍冷冷补充了一句,打断了玲珑的话。
不让太医来,却又不准任何人探视。
他既不让她死,也不让她好。
他要将她困在这里,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剥开她所有的伪装。
青梧躺在床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心脏,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用濒死的代价,暂时保住了马甲。
可代价是,她失去了自由。
萧衍走到门口,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苏清婉,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他带着楚风,大步离去,只留下一个冰冷决绝的背影。
房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玲珑立刻扑到床边,压低了声音,急得快要哭出来:“主子,你怎么样?你吓死我了!我真的以为你……”
前一刻还气若游丝的青梧,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与冷冽。
她撑着床沿,艰难地坐起身。
“噗——”
又是一口黑血喷出,带着一股焦糊的气息。
这才是被两股药力真正重创后,淤积在体内的废血。
“水。”她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玲珑连忙倒了杯水递过去。
青梧接过,却没有喝,而是从枕头下摸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探入水中。
银针的尖端,瞬间变得漆黑如墨。
她在赌命服下【凝玉丹】的那一刻,就将早己藏在舌下的【锁心丸】碾碎了。
【锁心丸】,无声阁的秘药,能暂时封锁心脉,造成假死之相,同时将所有暴走的药力强行压制在一处。
但它本身,也是一种烈性毒药。
三者相加,是九死一生的死局。
她赢了。
赢的侥C幸,也赢的惨烈。
现在的她,经脉寸断,内力十不存一,比一个寻常的练武之人都强不了多少。
成了萧衍砧板上的鱼肉。
“他起疑了。”青梧擦去嘴角的血迹,声音沙哑。
“何止是起疑,他根本就是想杀了你!”玲珑愤愤不平,“主子,我们现在怎么办?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青梧看着水中那根漆黑的银针,眼神沉静。
“不,这正是机会。”
被软禁,意味着萧衍会放松外部的监视。
他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这个“病人”身上。
而这,恰恰是灯下黑。
“玲珑,你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