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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梧的院落外，连虫鸣都消失了。
几个呼吸之间，原本属于王妃的侍卫被撤换，取而代之的是一群气息沉敛、身形如松的黑衣人。
他们是肃王的亲卫，也是监牢的看守。
青梧对玲珑的嘱咐很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钉进玲珑的脑海。
“……记住，从现在起，我就是苏清婉。一个在死亡边缘挣扎，全凭一口气吊着的，废人。”
玲珑含泪点头，眼中的急切与担忧并非伪装。
主子现在的状况，比扮演的还要糟糕。
书房内，烛火跳动，映着萧衍冷峻的侧脸。
“王爷，真的……就这么把王妃困起来？”楚风站在他身后，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
“王府所有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您又不准外人探视，万一王妃她……”
萧衍转动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动作缓慢，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她死不了。”
这三个字，他说得笃定。
一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用一场天衣无缝的假死骗过所有人的女人，怎么可能轻易死掉。
那份狠绝，那份算计，连他都感到心惊。
他只是想不通，她到底图什么。
仅仅是为了保住“苏清婉”这个身份？还是说，这个身份之下，藏着更大的图谋。
“加强戒备，一只鸟都不许飞进去。”
楚风躬身领命：“是。那……饮食药材方面？”
“她要什么，给什么。”萧衍的唇角勾起一抹冷意，“但送进去的每一件东西，吃剩下的每一口饭，烧掉的每一味药渣，我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倒要看看，她的戏，能唱到几时。
日子一天天过去。
“清晖院”彻底成了一座孤岛。
每日，玲珑都会端着几乎原封不动的药碗和饭食进出，脸上是与日俱增的憔??悴和绝望。
下人们远远看着，只敢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王妃快不行了，每晚都咳得撕心裂肺。”
“王爷也真是狠心，就这么关着，连个瞧病的人都没有。”
“嘘……小声点！这可是王爷下的令。”
这些流言，如风一般，一丝不漏地传进楚风的耳朵，再由楚风，原原本本地汇报给萧衍。
萧衍翻看着手里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苏清婉”三日来的所有情况。
食欲不振，汤药难咽，夜咳不止，日渐消瘦。
一切都符合一个重伤濒死之人该有的模样。
完美得……毫无破绽。
可越是如此，萧衍心中的疑云就越重。
这就像一场精心布置的棋局，对方每一步都走在他的预料之内，滴水不漏，反而让他觉得处处都是陷阱。
房间内，青梧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她阖着眼，仔细听着自己胸腔内紊乱的呼吸和微弱的心跳。
【锁心丸】的毒性与【凝玉丹】的药力还在体内冲撞，经脉如同被反复撕裂的破布，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剧痛。
但那股狂暴的力量，终究是在慢慢平息。
她的身体，正在以一种非人的速度，缓慢自愈。
玲珑端着一碗参汤进来，眼圈红红的。
“主子，外面的人还在盯着。”
青梧缓缓睁开眼，接过参汤，只沾了沾唇便放到一边。
“火候差不多了。”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
玲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主子是说……”
“去。告诉外面守着的人，我需要一味药。”
青梧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无声地传递着信息。
玲珑凑近，听清了那个药名，脸色瞬间变了。
“【龙血藤】？主子，这……这太冒险了！”
【龙血藤】，至阳至刚的灵药，专解阴寒奇毒，亦能修补重创的经脉。
这味药，完全对上了她此刻的“症状”。
但也正因如此，一旦萧衍去查，就等同于将自己的底牌掀开了一角。
“他要看，就让他看个明白。”青梧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他不是想剥开我的伪装吗？我就亲手递给他一把刀。”
一把让他越看越糊涂，越查越心惊的刀。
果然，当【龙血藤】这个名字报到萧衍面前时，他的手指停住了。
楚风递上一本医典：“王爷，属下查过了。【龙血藤】生于极南之地的悬崖峭壁，药性霸道，正是用来救治王妃这种……脉象将绝之人的。只是此物极为罕见，千金难求。”
萧衍翻开医典，看着上面对【龙血藤】的描述，眸色渐深。
对上了。
一切都对上了。
她真的伤得那么重？重到需要用这种以命搏命的灵药？
那晚的一切，难道不是演戏？
不。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掐灭。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既然王妃需要，那就去找。”萧衍合上医典，语气平淡，“动用王府所有的人脉，三日之内，本王要见到这味药。”
“是！”楚风领命，却又有些迟疑，“王爷……您是真的想救王妃？”
萧衍抬眼，那一眼，寒潭般幽深。
“她想演，本王就陪她演到底。我倒是想看看，是她的戏先唱完，还是我的耐心先耗尽。”
他要的，不是一个答案。
而是她露出马脚的那一刻。
三日后，一个精致的锦盒被送到了清晖院。
楚风亲自递给玲珑，公事公办地开口：“王妃所需的【龙血藤】，王爷己经寻来。请王妃好生休养。”
玲珑接过锦盒，指尖都在发颤。
她关上门，快步走到内室。
“主子，药……药来了。”
青梧正盘膝坐在床上调息，闻言睁开了眼。
这几日，她强行运起残存的内力疏导经脉，伤势己经稳住，只是表面看起来依旧孱弱。
她打开锦盒。
一截暗红色、形似虬龙的藤蔓静静躺在其中，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和草木混合的奇异香气。
正是【龙血藤】。
但在藤蔓旁边，还放着一株通体漆黑，形状酷似的草药，只是气息更加阴冷。
【鬼面草】。
玲珑倒吸一口凉气。
【鬼面草】与【龙血藤】外形相似，药效却截然相反。一个救命，一个催命。
【龙血藤】的霸道药力，需要精准的配伍和掌控。若与【鬼面草】一同煎服，药性会在瞬间逆转，化为穿肠剧毒，神仙难救。
“他……他竟然！”玲珑气得浑身发抖，“他这是要你的命！”
青梧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怒意。
她只是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株【鬼面草】。
好一招一石二鸟。
若她不识此物，误服下去，必死无疑。他便能永绝后患。
若她识得此物，必然会有所反应。他安插在周围的眼睛，就能看清她的深浅。
这个男人，心思缜密，手段狠辣。
“主子，我们怎么办？”玲珑急得快哭了。
“怎么办？”青梧拿起那株救命的【龙血藤】，唇边逸出一声极轻的笑。
“药是好药，王爷的心意，不能浪费了。”
她将那株【鬼面草】单独拈出，递给玲珑。
“这个，扔了。”
然后，她看向那截【龙血藤】，掰下了其中一小半。
“去，把这一半煎了。剩下的大半……”
青梧将【龙血藤】重新放回锦盒，盖上盖子。
“让楚风带回去，告诉王爷，就说王妃谢他赠药。只是此药药性太猛，我如今身子虚，恐虚不受补，不敢尽用。剩下这大半，还请王爷代为保管，日后或许还有用处。”
玲珑的眼睛蓦地亮了。
这一手，太高了！
既表明了“我识货，你的毒药对我没用”，又用“虚不受补”的理由，完美贴合了她病弱的身份。
最重要的是，将这剩下的药还回去，等同于将一记耳光，无声地扇回了萧衍的脸上。
仿佛在说：你的试探，我收到了。游戏继续。
楚风拿着那个被退回来的锦盒，站在书房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己经将王妃的原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了萧衍。
萧衍没有说话。
他只是打开了锦盒，看着里面那剩下的大半截【龙-血藤】，许久没有动作。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她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衍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楚风低着头：“王妃……或许只是凑巧……”
“凑巧？”萧衍拿起那截藤蔓，指尖着上面的纹路，“楚风，你觉得，一个连太医都看不出深浅的闺阁弱女，能精准地辨认出【鬼面草】，还能想到用‘虚不受补’来回应本王的试探吗？”
楚风哑口无言。
这己经不是巧合，而是交锋。
一场于无声处的，你来我往的交锋。
王妃，根本就不是他们看到的那样。
萧衍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失败的恼怒，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所取代——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他将藤蔓扔回盒中，发出一声轻响。
“有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清晖院的方向。
夜色深沉，那座小院如同蛰伏的巨兽，安静而危险。
“既然王妃身子不适，想来也需要些东西解闷。”
他侧过头，唇边是冰冷的弧度。
“传令下去，把苏家那位二小姐，接到王府来小住几日，就说……陪她姐姐解解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