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的小木船泊在青溪湾时,总像片漂在水面的老荷叶。他这辈子没离开过这条青溪,从扎着羊角辫的小顽童,摇成了留着山羊胡的老渔翁。每天天蒙蒙亮,他就撑着船撒网,网眼里的小鱼苗总会被他轻轻抖回水里:"崽啊,长大再碰面。"村里人笑他傻,说渔网眼大得能漏掉银角子,他却摸着胡子呵呵笑:"河神爷给的口粮,得懂得留后路。"
那年夏末发了场小水,溪水浑黄了几日。水退之后,李老头撒网时觉得格外沉,拉上来一看,网里没几条鱼,却裹着个磨盘大的蚌壳。那壳青幽幽的,上面爬满绿莹莹的水藻,缝隙里还渗着珍珠似的水珠,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
"乖乖,这么大的河蚌!"李老头蹲在船头扒拉壳子,刚想撬开看看,蚌壳却"啪"地合上,溅了他一脸水花。更奇的是,水面下突然冒出个光溜溜的小脑袋——是个扎着水草辫子的女娃娃,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正扒着船帮朝他笑:"老爷爷,别碰我的贝壳房子呀。"
李老头吓得差点掉进水里,揉了揉眼睛:"你...你是哪来的小囡囡?"女娃娃噗通跳进水里,围着木船转了一圈,鱼尾在水面扫出个银亮的圆圈:"我是青溪的珠娘呀,前几日涨水,贝壳房子被石头撞坏了,才钻到您网里躲躲。"
说着,她从水底捧起颗核桃大的珍珠,往李老头手里一塞:"给您赔礼啦,这是我藏了三年的珠子。"那珍珠触手温润,像块凝住的月光,隐隐还能看见水光在里面流转。李老头赶紧把珍珠塞回去:"使不得使不得,爷爷送你回家。"
他划着船顺流而下,珠娘坐在船头哼着古怪的调子,水面上便浮起一串串亮晶晶的水泡。到了河湾深处的石缝旁,珠娘指着一块被水冲刷的光滑石壁说:"就是这儿啦!"李老头帮她把大蚌壳挪到石缝里,刚放稳,蚌壳突然张开,里面竟躺着满满一层珍珠,大的像桂圆,小的像米粒,把整个河湾都映得亮堂堂。
珠娘抓了把珍珠塞给李老头:"爷爷心肠好,这些给您换米吃。"李老头连连摆手:"爷爷不缺米,你留着防身。"推让间,一颗珍珠滚进了李老头的鱼篓,珠娘眨眨眼:"那就让它跟着爷爷吧,想我的时候,就把它放进水盆里。"
从那以后,李老头的鱼篓里多了颗神奇的珍珠。夜里放进水盆,整间茅屋都亮如白昼;遇到干旱时,把珍珠放在河边,溪水就会汩汩上涨。他用珍珠换了谷种,帮村里的瞎眼婆婆治好了眼睛,给断了船桨的后生换了新木料。村里人只觉得李老头走了好运,却不知他鱼篓里藏着个小秘密。
这事到底还是传到了镇上王老爷的耳朵里。那王老爷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听说青溪出了能发光的珍珠,带着家丁撑着大船就来了。他堵在李老头的木船前,三角眼盯着鱼篓首放光:"老东西,把珍珠交出来,赏你十亩良田!"
李老头把鱼篓护在怀里:"那是河神爷的东西,不能给。"王老爷使个眼色,家丁们就上前抢。眼看鱼篓要被夺走,李老头急得大喊:"珠娘——"
话音刚落,青溪突然翻起巨浪,水面下涌出无数银鳞闪闪的大鱼,尾巴拍得水花三丈高。珠娘从浪里探出头,水草辫子上挂满了珍珠,她小手一挥,那些珍珠突然化作千万点银光,射向王老爷的大船。大船顿时漏了底,王老爷和家丁们抱着木板在水里扑腾,喝了一肚子浑水。
李老头趁机把珍珠扔进河里,珠娘接住珍珠,朝他摆摆手,带着鱼群潜入了水底。刹那间,青溪恢复了平静,只有河湾里的水草轻轻摇曳,像是在讲故事。
打那以后,青溪湾的珍珠再也没出现过,但河水却变得格外清澈,不管多旱的年景都没断流过。李老头依旧每天撑船打鱼,只是每次撒网前,都会往河里撒把小米:"珠娘,爷爷来陪你说说话。"
后来有人在月圆之夜见过珠娘在河面上跳舞,她的鱼尾扫过之处,都会升起串串珍珠般的水泡。而村里的孩子们,每次路过青溪时,都会捡起石子往水里扔,看能不能砸出个亮闪闪的圆圈——他们知道,那是善良的老爷爷和河湾里的珠娘留下的故事,就像水底的鹅卵石,越冲越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