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江皓川终于将那口锅勉强擦出了金属原色,但那个焦黑的印记依然清晰,如同一个无法抹去的伤疤,顽固地烙印在金属表面。他将锅放在沥水架上,转过身,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里面没有质问,只有深沉的、化不开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胡诗妤被他看得心头发紧,那目光仿佛带着穿透灵魂的重量,让她无所遁形。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眼神闪烁着,不敢与他对视。
江皓川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细微的退缩。这个动作,像一根极细的针,轻轻扎了他一下。他清晰地记得,从前的诗妤,在他专注的目光下,会微微脸红,会带着温柔的羞涩回应他,绝不会是这种……近乎本能的、带着点惊慌的闪避。
她的眼神不再是沉静的湖水,而是不安分跳跃的溪流。
她也不知道他们儿子的忌口。
她甚至避开了那道她曾经赞不绝口、每周必点的清蒸鱼。
还有此刻,她站在这里,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新奇、无措,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就像一个闯入陌生领地的、茫然的小动物。
这绝不是他熟悉的妻子。不是那个会在他深夜归来时,为他留一盏暖灯,温好一碗汤,眼神里带着包容和沉稳爱意的胡诗妤。
“解离性遗忘症……” 陈教授冷静而专业的分析言犹在耳。那些关于“心理防御机制”、“人格层面暂时退行”、“记忆和行为的割裂”、“需要绝对避免刺激”的术语,此刻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心头翻涌的疑虑和那份隐秘的、近乎恐慌的陌生感。
是了,肯定是这样。 江皓川在心底对自己说,带着一种近乎强迫的笃定。巨大的变故,深埋的痛苦记忆被强行屏蔽,她的潜意识为了保护自己,将她的行为模式和感知都“推回”到了一个更无忧无虑、更懵懂、也……更年轻的时期。所以她才会变得像换了个人,所以她才会有这些笨拙的、不合常理的举动,所以她才会对自己——这个理论上最亲密的人——流露出这种疏离和不适。
这一切,都是病症的表现。不是她变了,是她病了。病得很深,需要时间和空间去愈合。
这个认知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上,但也奇异地带来了一丝释然。至少,这不是什么更离奇、更无法掌控的事情。至少,医学给了它一个名字,也给了他一个方向。
他不能急,不能逼她。陈教授的话是金科玉律:静养,避免刺激,给予安全感和包容。
看着眼前妻子那带着明显不安和尴尬的脸庞,江皓川心底最后一丝探究的冲动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责任感。他需要克制自己。克制靠近她的本能,克制追问的欲望,甚至……要克制眼神中可能流露出的、让她感到压力的关切。他必须给她足够的空间,让她在这个“新”的躯壳里,重新找到一点点安全感。
“我……我不是故意的。”胡诗妤被他沉默的注视看得更加心慌,小声嗫嚅着又重复了一遍,声音细若蚊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