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又响了一下,比刚才清晰了一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怨毒,钻进耳朵里,首往骨头缝里钻!伴随着这啼哭,缸里似乎还夹杂着几声极其低沉的、如同老狗喉咙里发出的威胁般的“呜呜”声!两种声音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在这弥漫着馊米浆气味的昏暗堂屋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林…林岩哥…缸…缸里有东西…”郭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句子,抓着我的衣角,指甲隔着湿冷的衣服都掐得我生疼。
我猛吸一口凉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那怪味冲进肺里,呛得我差点咳出来。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恐惧像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这口缸…二成家用了多少年都没事,偏偏在这“癸亥转甲子”的血字出现后,闹出这等邪乎!
那缸壁上的蓝雾似乎更浓了些,缓缓蠕动着,像是有生命一般。缸底传来的呜咽和犬吠声时断时续,搅得人心神不宁。
不能慌!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天下邪祟,必有其根!这缸突然作妖,跟冰河上那场大变脱不了干系!我摊开剧痛的双手,掌心那两个贯穿的伤口边缘,暗金与幽蓝的微光在皮肉下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股奇异的灼热和冰冷感同时传来,似乎在对抗着这缸里渗出的阴寒邪气。
“小雨,别怕。”我声音嘶哑,尽量稳住声线,“去找把柴刀,再弄点干的引火物来。小心点,别碰屋里的水。”
郭小雨用力点点头,像只受惊的兔子,踮着脚尖,飞快地跑到灶间去找东西了。堂屋里只剩下我和那口妖异的缸。蓝雾无声流淌,婴啼犬吠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强忍着心悸和双手的剧痛,一步步挪到那口老缸旁边。离得近了,那股子馊米浆混合着水腥苔藓的味道更加浓烈,熏得人脑仁发涨。缸壁冰凉刺骨,那层弥漫的蓝雾带着一种粘腻的湿气。
目光仔细扫过粗糙的缸壁。常年累月的使用,缸体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深绿色苔藓和水垢。但在那些苔藓和水垢相对薄弱的地方,我猛地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
那不是自然的凹凸,更像是…**字痕**!
被厚厚的污垢覆盖着,凸起于缸壁!
我的心猛地一跳!顾不上那诡异的声响和蓝雾,也顾不上双手钻心的疼,我伸出左手食指,用还算完好的指关节,狠狠地去刮擦缸壁上一块苔藓特别厚重的地方!
“嗤啦…”
滑腻的苔藓和干结的水垢被刮掉一小片,露出下面深褐色的粗陶胎体。而在那胎体之上,一道清晰的、人工刻凿的**凹痕**显现出来!
果然有字!
这发现让我精神一振,恐惧暂时被压下几分。我忍着剧痛,更加用力地刮擦起来。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滑腻恶心的苔藓泥垢,掌心伤口的血似乎又开始往外渗,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我顾不上了。
随着覆盖物被一点点刮除,缸壁上的刻痕越来越清晰。那不是单个的字,而是一圈又一圈,如同水波涟漪般环绕着缸壁的…**生辰八字**!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尖锐的石头或铁器硬生生刻上去的,透着一股子蛮横和邪性。
“丁未…辛亥…甲辰…”我低声辨认着最外圈几个勉强能看清的年份和干支,心头寒意更甚。这些都是屯里老人的八字!有的甚至己经过世多年!
我加快了刮擦的速度,苔藓泥垢簌簌落下。越往里圈刮,那刻痕似乎越深,越清晰。手指刮到靠近缸底的一圈时,指尖触碰到的凹痕猛地传来一阵**刺骨的阴寒**,激得我手指一缩!同时,缸里那诡异的婴啼声陡然拔高了一瞬,带着一种被惊扰的怨毒!
我咬着牙,强忍着那股阴寒和心底泛起的恶心,用力刮开那一小片覆盖物。
当看清那最深一圈、刻痕最深、仿佛带着某种执念的八字时,我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头顶,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凝固了!
那八字是:
**袁小娟 - 癸亥**
小冤!是那个被沉尸冰窟窿的少女!袁小娟!她的生辰,被用最深的刻痕,刻在了这口老缸的最内圈!旁边标注的年份,正是那个如同诅咒般的**癸亥**年!
“林岩哥!柴刀!”郭小雨的声音带着惊恐从灶间门口传来,她抱着一小捆干草,手里拎着一把生锈的柴刀,脸色苍白地看着我刮开的缸壁,“那…那是啥?”
就在这时!
“砰!砰!砰!”
院门突然被拍得山响!一个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慌的声音在外面嘶喊起来:
“林岩!林岩兄弟!你在不在!快!快去看看啊!老会计…老会计他…他没了!死得…死得邪乎啊!”
是隔壁李老蔫的声音,带着破了音的颤抖。
我猛地回头,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老会计?那个一辈子在屯里扒拉算盘珠子、胆小怕事的老会计?他怎么会突然…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我低头再看缸壁上那七圈生辰八字,尤其是最内圈那个“袁小娟 - 癸亥”,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刻痕边缘似乎…正渗出极其微弱的、暗蓝色的水渍?如同活物的眼泪!
“走!”我嘶吼一声,再也顾不上这口邪门的缸,一把夺过郭小雨手里的柴刀,踉跄着冲出堂屋。郭小雨也吓懵了,跌跌撞撞地跟上。
拉开院门,李老蔫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珠子瞪得溜圆,里面全是血丝和极度的恐惧。
“林…林岩兄弟!快…快跟我走!老会计…在…在他家炕上…肚子…肚子胀得跟鼓似的!嘴里…嘴里还…还冒着蓝沫子!”李老蔫语无伦次,手指死死抓着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他…他婆娘说…昨晚上还好好的!就…就吃了半碗供过财神的粉条子!那粉条…那粉条看着就不对劲!蓝汪汪的!”
供财神的粉条子?蓝汪汪的?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炸了!
猛地想起二成家那口老缸壁上,刮下来的苔藓泥垢里,似乎就夹杂着一些…**深蓝色的、如同颜料干涸后的纸屑**?!
郑家财神供品?!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席卷全身!
“带路!”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攥紧了那把生锈的柴刀,锈蚀冰冷的触感硌着掌心的伤口,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却奇异地压下了几分心底翻涌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