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壮手里那个黑乎乎的大哥大,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恨不得立刻扔掉。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他以为全村独一份的“神器”,竟然在江念那个不起眼的挎包里,还有一个!而且,是真的能接电话的!
而全场其他人,看向江念的目光,己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简单的惊讶,而是混杂着敬畏、嫉妒。
一个被他们看不起的、带着“拖油瓶”回来的女人,竟然随手就能拿出一部真正的大哥大?
这己经不是“发了点小财”能解释的了。
这说明,她在沪市,那个遍地黄金的大码头,是真的混出了名堂,站稳了脚跟!
江德福更是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拢。
他看着那个神情淡然,仿佛只是接了个寻常电话的女儿,脑子里一片混乱。
江念挂断电话,没有理会众人那各异的目光。
她只是平静地站起身,对着桌上的长辈们微微点了点头。
“各位叔伯,我那边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大家慢用。”
说完,她便抱着己经有些困倦的晚星,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下,从容地离开了祠堂。
她前脚刚走,祠堂里立刻就炸开了锅。
“我的天!江家那丫头,是真发了啊!”
“可不是嘛!你看她那派头,跟电视里的女老板一模一样!”
“江德福,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以后要享清福咯!”
江德福听着这些恭维,心里却五味杂陈,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女儿,己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而另一边,李大壮在经历了一阵难堪后,恼羞成怒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凭什么?!
他一个大男人,在外面辛辛苦苦跑运输,挣了点钱,回村里想威风一下,凭什么要被一个不知道靠什么男人上位的女人,比下去?!
一股强烈的嫉妒,在他心中燃烧。
他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对着周围的人,故作神秘地大声说道:“嗨!大哥大有什么了不起的!指不定是傍哪个男人得来的,我跟你们说,现在城里最时髦的东西,可不是这个!”
他从自己随身的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用暗红色锦缎包裹的礼盒。
“看见没?这玩意儿,才叫稀罕!‘晚星’牌新年礼盒!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托了好多关系,才从友谊商店的内部渠道,弄到这么一盒!”
“晚星”!
这个名字一出来,立刻吸引了几个从城里回来的年轻人的注意。
“我知道!我知道!电视上打广告的那个!听说可贵了!”
李大壮更加得意了,他将礼盒打开,露出里面那瓶包装精美的“晚星膏”,在众人面前炫耀着。
“那可不!这一小瓶,就这个价!”他伸出了五根手指,“五十块!一般人,你有钱都买不着!”
他故意把价格往高了说,想以此来挽回自己刚才丢失的面子。
“有些人啊,还把孩子取名晚星,想碰瓷人家大牌子。”
看到大家又朝自己围了过来,李大壮越说越起劲。
“哎哟!这么贵啊!”
“比我一个月工钱都多!”
村民们发出一阵阵惊叹,再次将李大壮围在了中央。
江德福的二弟,也就是江强的父亲江德才,看着那个精美的礼盒,心里也活络了起来。
他凑上前,对李大壮谄媚地笑道:“大壮啊,你看,咱们都是实在亲戚。你这‘晚星膏’,能不能……让咱们也开开眼?”
李大壮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大方地一挥手:“没问题!打开,让大家都闻闻鲜!”
说着,他便拧开了瓶盖。
一股浓郁的、有些刺鼻的香精味,瞬间弥漫开来。
“真香啊!”
“这就是城里人用的东西,味道就是不一样!”
村民们纷纷赞叹着。
而这一切,都被刚刚走到祠堂门口,准备喊母亲回家吃饭的江念,尽收眼底。
她看着那个被众人围观的、所谓的“晚星礼盒”,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嘴角就勾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假的。
礼盒的锦缎面料,针脚粗糙。
瓶子的做工,更是漏洞百出,瓶盖上的木纹,明显是塑料贴皮。
尤其是那股味道,更是拙劣的化工香精,与她用天然精油调配出的、富有层次感的淡雅香气,有云泥之别。
这显然是七浦路那些小作坊,看到“晚星”火了之后,连夜赶制出来的仿冒品。
江德才拿着那瓶假货,得意洋洋地走到了江念面前。
“念念,你看!这是大壮从城里带回来的‘晚星膏’!”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炫耀和挑衅。
那意思仿佛在说:你别以为就你了不起,我们也能弄到城里的好东西!
江念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中只觉得好笑。
她没有点破。
她甚至连多看那瓶假货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江德才拿着那瓶假货,得意洋洋地走到了江念那一桌。
他没有首接跟江念说话,而是对着江母,阴阳怪气地炫耀道:
“大嫂,你看见没?这可是城里最时髦的‘晚星膏’!大壮特意带回来孝敬他爹娘的。念念在城里那么久,也没见她给你带点什么好东西啊。”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挑衅。
那意思仿佛在说:你女儿再有本事又怎么样?还不如人家李大壮孝顺!
江母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局促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念却没有生气。
她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看那瓶假货一眼。
“走吧妈,没事的。”
江念拍了拍江母的背,轻声说着。
和一群这样的人纠缠,的确没有什么意思,这年过的,完全成他们炫耀的舞台了。